第25章 孤身一人的教堂（五）

“下午好，女士。”黛希打了个还算礼貌的招呼——她的文化程度并不高，仅限于【月卫一】上【海格力斯军事学院】基础的四年义务教育，之后便凭借着过硬的身体素质加入了军队，学到的知识也仅限于枪械和外骨骼的使用。

除此之外，没人教过她任何东西。对于那些上流人士才精通的礼节一类的东西，黛希几乎一无所知。

不过还好，现在的情况也不需要顾及到那些。对于地表的【风旅者】们来说，礼节还不如一罐豆子有价值。

“下午好……”那名女子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看，接着慢慢站了起来，有些窘迫地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

她刚刚在摆弄着土地，手上沾的都是泥。

“黛希·塔库曼，”黛希毫不在乎地伸出了右手，“您是【乔】的……”

“我听说过你……”女子的脸上划过了一些复杂的情感，不过最后还是笑了笑，和她的手轻轻握了握，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琳】。”

“关于您的未婚夫……”见对方默认了，黛希便将【乔】最后发生的事告知了琳，后者听过之后，表面上没说什么，但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她，“……乔是一名士兵，作为最后在他身边的人，我有义务将他最后的情况告知其……家属。”

黛希不知道未婚妻算不算家属，上午的时候她曾四下打听过，在这处集落里，【乔】并没有带着血缘的亲属。

“谢谢……”琳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呼出来，这个动作之后，她的情绪明显稳定了不少，“十分感谢您将这个袋子带了回来。”

“冒昧地问一句，这里面是……”黛希知道这是某种植物的种子，而且还是不能食用的那种，她不知道【乔】让她带这些东西回来究竟有什么用。

“是月季花的种子。”琳轻轻笑了笑，从腰上解下了那只口袋，“本来再过一阵子……我们就要结婚了，他说会给我一个最好的婚礼。很早之前的时候，我和他提过喜欢月季花这件事——那时我们还没来到这里。在上次停留的时候，那里生长着许多月季花的……”

尽管琳一直在压抑着情绪，最后还是失控了。她低头看着袋子，还有袋子口拴着的铭牌，大颗的眼泪滚下了两颊：“要是我没多嘴就好了……”

“……节哀顺变。”

黛希不会安慰人，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过安慰人的机会。看着眼前不停抹着眼泪的琳，她只能尽可能礼貌地告辞离开。

就像逃跑一样。

“你经常做这种事？”走了没多远，阿布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听上去含含糊糊的，好像又在吃什么东西。

“……嗯。”直到来到了没人的地方，黛希才给出了回应，不过也仅仅是这一个字而已。

在她刚刚加入军队的时候，曾被分到过不同的小队，每次都只有她一个人幸存——这并非是她贪生怕死，恰恰相反，黛希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十分敏锐且准确，几乎每次遇到危险，她都会第一时间提醒小队的其他队员。

遗憾的是，那些小队的队长都觉得这名刚刚加入军队不久的新兵蛋子是在危言耸听，直到【异肢】们将其团团围住的时候，再想跑已经晚了。

在地表上，除了无脑的【异变种】之外，最大的威胁就是成群结队活动的【食尸鬼】与【夜魇】这两种【原生种】，尤其是【食尸鬼】，这些以人类为食的、智慧并不高的怪物们有着高度的组织性和一定程度的捕食技巧，比起【夜魇】，它们是地表上人类最主要的对手。

在黛希之前待过的几个小队中，除了有一次误入了【夜魇】的巢穴、一次掉进了【冷蛛】的陷阱之外，全都是毁灭于【食尸鬼】之手。

她之所以能生存下来，是在战斗开始之前，已经计划好了许多逃走的方法。黛希发誓忠于人类、忠于使命、忠于军队，但那并不代表她会随意浪费自己的生命。

毕竟在忠于人类之前，她还有个妹妹。

那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慰藉了。

在按照那些有可能实现的逃走方法逃离的过程中，她也会带上那些虽然看不起她、却也依旧共同进退过的同袍，可惜，那些人并没有她这样的幸运。

当她活着回到【月卫一】，并按照习俗去那些死去的同袍家中报丧的过程中，真正感谢她将铭牌与最后的消息带回去的家属寥寥无几，剩下的，全都在指责她为什么没有一同为人类献出生命。

只有自己家的孩子、丈夫、妻子、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死在了战场，为什么这个家伙可以完好无损地回来？！

——面对这样的指责，黛希给不出任何回应。头几次，她还感到一丝委屈，后来也就渐渐麻木了。有时候黛希甚至在想，自己是否真的是一颗【灾星】，会将所有的队友都拖入地狱之中。

或许是听出了黛希的那个【嗯】字之中的一言难尽，阿布没有再多问什么——她有的是办法能让这座宇宙之中的任何生物坦露自己的一切秘密，但当她打算开始了解【人类】这个物种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秘密，还是让保密者主动说出来要好一些。

强迫一个人很简单，但那太无趣了。

她有的是时间。

黛希休息的地方在【天平】级护卫舰的生活区中——在【风旅者】这个群体中，没有人愿意住进这种又狭窄、又冰冷的多人寝室，他们都是在护卫舰外、围墙之内用舰内的物资搭建的住所。反正这里处于冷热交界处，如果说地表还能有什么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的话，那就只有南北这两条温暖的【交汇圈】了。

但危险也伴随在左右——一旦被【食尸鬼】或【夜魇】发现，若是抵抗的火力不够将对方赶走的话，就只剩下逃走一途。

人类是群居动物，聚在一起生活除了能互相帮助之外，也能抱团抵御外部的威胁。所以，才会有着【风旅者】这样的团体。

黛希躺在冰冷的上下铺上，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事，每一件都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尤其是【阿布】，这名少女的一切都是个迷，不过目前看来，她似乎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短时间之内不需要考虑她的威胁。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黛希坐了起来，习惯性地打开战术目镜的热成像扫描功能，在确定外面的人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之后，她才稍稍放下心来：“谁在外面？”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早就习惯了。

“塔库曼女士，拉克首领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