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们光脚越过人间荒唐
方才一路跑过来，鞋子已经进了不少沙，此时层叠的海浪扑到了沙滩上来，两人索性脱了鞋提起来，光脚踩进沙里。
金色的沙子被晒得微微发烫，而海水的温度凉沁沁的，只没过脚踝的位置，是一种有些奇异的感觉。
两人沿着沙滩走了一路，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又很快被海水冲刷干净。
苏成意对于这样的大海并不陌生，他小时候就是在沿海城市长大的。
那里的海看起来比这里的更空旷而遥远，放眼望去，连一块礁石都找不到。
在这样的海边还遗留着一架架的废弃炮台，算是文物，第一次来这个城市的游客会新奇地排队过去打卡。
而从来没见过海的陈锦之对此兴趣就很大了，仅仅只是看见一只横行霸道而过的小螃蟹，她都会惊喜地睁大眼睛指给苏成意看。
她很少有这样小孩心性的时候，倒是让苏成意想到了关于风筝的事情。
有句话说是，有些人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但是，童年时期想要却又得不到的东西，成年之后得到了，又真的会觉得开心吗？
现在的风筝跟那时候已然不可同日而语，无论是造型还是材质都已经更迭一新。
据说有些地方还专门设有风筝节，苏成意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相关的新闻报道。
那可真是声势浩大，壮观至极，让人忍不住感叹：“这他娘的是风筝？”
不仅有传统的龙和凤凰的造型，甚至还有航母造型，100米长的火车造型还有串成一串的七色葫芦娃。
给他一根风筝线，他能放飞一个世界。
有机会的话要不要带陈锦之去参加一下呢
还是算了，这跟她想要的完全不是一种东西吧！！！
苏成意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奇奇怪怪的风筝清理出脑海。
陈锦之瞧见他的动作，还以为他是因为没有睡觉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所以累了。
于是停下脚步拉住他，笑着开口道：
“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好。”
苏成意点点头，蹲下来摸了摸沙子的温度。
还好，现在时间还早，再晒一会儿的话，感觉都能在这里做海鲜烧烤了。
眼下正好有块一人高的大礁石，两人便顺势在它投出的阴影里坐下。
“走累了吗？”
苏成意拍了拍手上的沙子，侧头问道。
“有一点。”
为了让他老实坐着休息一会儿，陈锦之就顺着他的话回答道。
“海边的日出好漂亮。”
她弯了弯眉眼。
苏成意的嘴角弧度很小地扬了扬，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其实日落也很漂亮，想看吗？”
陈锦之低头笑了笑，却轻轻摇摇头。
“日落留给下一次，好不好？”
她这样一回答，苏成意才意识到两人还得回去处理那一档子破事儿。
说起来也是奇怪，万事顺利的时候，没人会想到来一场这样的周边旅行散散心。
倒是出了乱子，才会有时间做这样的事情。
太阳渐渐远离了海平面，体感温度也高起来，好在海风吹得人很凉爽。
这样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不少村民来到了海边，阳光将他们的身形镀上一圈金边，像是纪录片里常常会有的画面。
他们大都拿着铲子和塑料桶之类的，在沙滩边弯着腰铲来铲去。
来的大都是些老人和小孩，捡到漂亮的贝壳时，孩子会惊喜地跳起来欢呼，并举着贝壳给身旁的人炫耀。
“这是在做什么呢？”
陈锦之有些好奇地问道。
还以为铲沙子是要用来堆城堡之类的童趣行为但看起来他们好像并没有这个闲情雅致。
“嗯，这個叫赶海。”
再过几年就会很流行了，带火了一大批赶海主播以及在海边卖铲子桶子的小商贩们。
不过确实很有意思，观看这种直播会带给人一种赌徒心理。
每一铲子下去都像开盲盒似的，你不知道里头会开出来什么玩意。
就很有意思。
苏成意想了想，解释道：
“其实就是大海涨潮的时候，会把一些海生物冲到岸上来，潮退之后，有一些就会被留在岸边。
人们去捡拾和铲挖这样的生物，就叫做赶海。可以挖到很多东西呢，蛤蜊小鱼小虾之类的。”
“这样！好像很有意思。”
陈锦之听得笑了起来，目光遥遥落在远处正在忙活的人们身上。
苏成意随手抓起一把沙子，问道：
“也想试试看吗？”
“算啦。”
陈锦之摇摇头，用手指在沙子上写写画画。
苏成意偏头去看，她写的是他的名字，一笔一划很是认真。
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在旁边龙飞凤舞地写了个Iris。
他无聊的时候会模仿陈锦之的签名，已经颇有几分神似了。
奈何沙地上颇难发挥，叫人看不出来他的本事。
陈锦之无视了身边这位草书大师浮夸的动作，兀自认真写完“苏成意”的最后一个点。
苏成意看着她微微抿起的嘴角，忽然想到了《神雕侠侣》里老顽童周伯通教小龙女学左右互搏之术，要她左手画圆、右手画方。
老顽童以为小龙女学不会，谁知道她早修炼得心如止水、心地空明，稍一出手便成功了。
陈锦之此时眉眼低垂的神情，就让苏成意觉得里的画面穿过书页，摊开在了自己眼前。
陈锦之写完他的名字，掸了掸裙摆上的沙砾，正想说话，就被他抓住手腕拉了起来。
“来这里写。”
虽然不知道他一时起的是哪门子兴，但陈锦之又习惯了事事依着他，便不明所以地被他拉着跑到了海边。
苏成意揣着手，观察了一下海浪冲刷沙滩的规律以及被海水侵染的最近一道轨迹。
自认为确认好了合适的距离，他才蹲下来，在沙子上写下：
“陈锦.之.”
陈锦之微微一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换到这里来写。
写完“之”字他也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写道：
“の不.开心。”
苏成意抓紧写完最后一个点，抬眼看着即将席卷过来的海浪，迅速起身拉着陈锦之后退了两步。
海浪挟裹着浪花，将“陈锦之の不开心”给淹没。
而潮水退去的时候，这几个字已经了无痕迹。
陈锦之的睫毛随着心跳一起颤动了一下，偏过头去看苏成意。
此人正勾起嘴角，笑得很有几分得意。
这个仪式是苏成意在网上学到的，有许多的失败案例。
比如写下了“不开心”，然后对着大海虔诚地呐喊：
“大海请你带走我的不开心吧！”
没想到最后海浪只冲掉了“开心”两个字，也就是说大海只带走了他的开心.
这就是预判不足了。
苏成意对自己计算好的距离一次成功这件事，很有几分成就感。
否则就只能狼狈地用脚踩掉没被冲刷走的字。
虽然早就暗自把这个方法列为planB，但是那就一点都不酷了。
总而言之.
“喏，你看，大海带走了你的不开心。”
苏成意笑起来，认真看着陈锦之的眼睛说道。
陈锦之觉得阳光的温度透过他的眼睛，直直落到了她的心里。
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回应，大海带不走我的不开心，但你可以，只有你可以。
刚刚写字的痕迹已然消失殆尽，陈锦之抬起头来，指了指她自己的脸示意。
“什么？沾上了脏东西吗。”
苏成意下意识以为是他的脸上沾了泥点之类的，抬起手背胡乱擦了两下。
陈锦之摇摇头说道：
“你过来一点。”
好像是要帮他擦的意思。
苏成意会了意，听话地微微俯身。
结果他还没完全凑近，陈锦之已经踮起脚亲了上来。
她的这个吻带着久违的侵略性，攫取着呼吸之间的所有氧气。
微咸的海风中，苏成意一时间竟然只能闻到她身上的鸢尾花香味。
“婆婆，你看！”
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显然意有所指。
苏成意一惊，下意识想后退一步，却被陈锦之摁住后脑勺阻止了动作。
“他们两个在干嘛呢？”
熊孩子天真无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以苏成意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陈锦之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她好像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哎呀呀，不能看，不能看！快走，我们去那边捡贝壳。”
这个说话的婆婆听起来和当事人苏成意一样慌张。
“为什么呀？”
熊孩子依旧无邪。
“嗨呀！伱这孩子问问问”
“我走过去仔细看看！”
熊孩子“啪嗒啪嗒”跑了两步，吓得苏成意一哆嗦，被陈锦之扶住腰身。
“呀！”
好在熊孩子似乎被婆婆及时掐住了命运的后颈肉。
“我们去那边，那边有海绵宝宝和派大星。”
为了哄孩子这种谎话也能编的出来还真是
“哇！好耶！！！”
这熊孩子还真好骗哈。
苏成意内心的吐槽像弹幕一样飘过。
“所以大哥哥大姐姐这是在干什么呢？”
“这是——哎呀，等你以后长大结婚了你就知道了。”
“我知道了，他们在结婚！”
“罢了.你就这样理解吧！”
这对祖孙讲话的声音越来越远。
苏成意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下嘴唇微微一痛。
“不专心。”
是陈锦之惩罚似的咬了他一口，见他回过神来，才稍稍退开一步，桃花眼里波光潋滟。
“你这会儿没有大明星的自觉了？刚刚那小孩万一是幼年狗仔队呢？或者是学了变身术的狗仔大师乔装打扮的也说不定。”
苏成意捂着嘴，含糊不清地胡说八道。
他这表现夸张得像是被螃蟹钳夹了嘴似的。
陈锦之紧张地收了笑意，牵住他的手指挪开了一点，确认没有真的咬破，这才放下心来。
“怎么会啦，人家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哦。”
“是吗？！”
苏成意一惊，听声音明明是个皮得不行的小男孩！
他转过身去，只看到祖孙远远的背影。
婆婆背着背篓步伐稍慢，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提着红色的小桶，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
“好啦，天也亮了，我们往这边走回去吧。”
两人回到礁石边上捡回鞋子，又顺着海岸线往来时的路回去。
往回走，也代表着要回到现实世界了。
苏成意在心里叹了口气，感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但是，一想到陈锦之所经受的那些没道理的恶意，他的斗志就又熊熊燃烧起来。
有一说一，真得好好清算。
“苏老师，下一期《我是蒙面歌王》的直播，我决定如约参加。”
陈锦之主动开口道。
“啊，好。”
这一点苏成意并不意外，陈锦之向来信守诺言，就算没有接下来的任何反击策划，她也会抗住天大的压力赴约。
关键在于“揭面”这个设计。
“揭面的计划也不用更改。”
陈锦之微微一顿，语气却更加坚定。
“这样的话，会不会紧张？你不用勉强的。”
下一期节目的压力和热度都是空前绝后的，否则以陈锦之一直以来的舞台表现，苏成意也不会保持着这样几分担心。
“不会。”
陈锦之莞尔一笑，明媚如春光。
苏成意被这样的笑容晃了晃神，下意识应了声“好”。
“苏老师之前说过，揭面这个仪式是节目里每个人的热度顶点。
那么，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陈锦之笑容不减，她看起来毫不紧张。
“不用担心啦，无论如何，我不会让苏老师失望的。
风浪越大，鱼越贵嘛。”
苏成意成功被她说服了，因为她既然这样说了，就代表绝不会掉链子。
这是来自天才偶像的自信，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候，谣言和中伤都奈何不了她。
“我已经和小郑说好了，今天晚上我们会动身去南韩谈判。”
苏成意将接下来的计划摊开了说明白。
“你放心，我们都是文明人。更何况那是人家的地盘嘛，我们不会生事的。”
预想到陈锦之会说什么，苏成意提前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然而正是如此，陈锦之才越发觉得他绝不会像话里说的一样乖乖听话。
“真的，就只是针对造谣这件事简单谈谈，并收集证据。”
苏成意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陈锦之被逗得笑了一声，摇摇头算他过关。
“小郑已经联系好了律师去跟璐璐组队，等我们这边一拿到证据，就马上101公司摊牌，到时候他们想耍赖也没辙。
你这段时间就不要回公司了，在知衿尘工作室准备节目表演就好，那边会有我安排的人接送你。”
谈话之间，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水泥小路和低矮的民房了。
两人弯腰抖干鞋子里的沙子，重新穿上鞋袜。
陈锦之的是一双小皮鞋，穿起来比苏成意的运动板鞋要快得多。
她蹲在地上，顺手帮他系上另一边的鞋带。
两个不同造型的蝴蝶结挂在鞋舌上，苏成意打量了半晌，觉得还挺有设计感的。
重新站起身来之后，两人又很默契地回望来时路。
金色的沙滩和阳光一样耀眼，一路踩出来的脚印深深浅浅。
苏成意想，我们光脚越过人间荒唐。
“不出意外的话，这几个步骤可以在节目直播的当天完成。那样的话，你的压力也会更小一点。”
回过神来之后，苏成意继续说。
“那些造谣的营销号和吃瓜群众，我已经找工作室的人帮忙做了账号记录和留证。
事情解决之后，一并发律师函责其道歉。
最后，节目选曲的事情，我也在知衿尘工作室那里都为你安排好了。
现在先不说，暂且当做一个小惊喜吧。”
见陈锦之听得专注，苏成意笑了笑，凑近在她的嘴角边上亲了一口。
“到时候如果能赶回来的话，我就去现场陪你。不能的话，也会准时看直播的。
不要紧张，等我回来，好吗？”
“好。”
陈锦之刚被亲过的嘴角微微扬起，笑意温柔。
的确没有什么好紧张的，她想。
只要一想到世界上有他这个人的存在，好像就有勇气去面对任何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