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关于未来的计划
“关于未来的计划”
昏暗的暖黄色灯光将陈锦之的睫毛晕成柔软的金色，她反问道。
“苏老师有什么关于未来的计划？”
没想到她关注的重点在这里，苏成意一时间倒有点被问住了。
他虽说方方面面看起来都像是个一板一眼逻辑缜密的理科男，但是，他并不是个喜欢做计划的人。
写论文的时候，他会写提纲；看书的时候，他会做思维导图；甚至在期末周的时候，也会提前做好精确到小时的复习计划。
但这并不是他自己喜欢的事情，只不过是觉得这样可以提高效率而已。
并且，像这样的短期任务，做出计划后能够执行的概率是很高的。
但“关于未来的计划”，这个题目实在太过空泛了，人们很难估算出一年之后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也很难确信现在想要的生活会不会就是一年后想要的生活。
想到此处，苏成意摇了摇头，回答道：
“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具体的计划。”
“这样。”
陈锦之的睫毛像蝴蝶振翅一样抖动了一下，她幽幽叹了口气。
“果然刚刚的话只是在哄我开心啦。”
“你又曲解我的意思。”
苏成意就知道她摆出这样揶揄的神情，肯定是不怀好意，于是干脆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着自己。
“我只是说没有今年下半年要做什么，明年上半年又要做什么，这样的计划。
但是如果要问今后几十年的话，那答案很明显。”
“嗯？”
陈锦之虽说此时受他钳制，看起来却一点都没有落下风的意思，瞳孔里浮出几分镇静的笑意。
“人生不过百年，所以，今后几十年，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苏成意这样说道。
他的语气很有些理直气壮的，好像说的是“人渴了就应该喝水”这样的道理。
陈锦之的眼神凝结了半晌，随后低下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她每次这样笑的时候，又长又密的睫毛低垂下来，总是能够很好地遮盖住她的思绪。
以至于尽管近在咫尺，苏成意也看不到她此时是如何失神的模样。
也不知道有多少个瞬间里，她都想要把心里那个折磨她千百次的秘密和盘托出，无论什么结果都好过现在这样的钝刀子割肉。
但最后，她只是神色如常地抬起眼睛，并将话题从这件事上转开。
“说到计划的话，我刚好有件工作上的事想跟苏老师说。”
陈锦之撑起手肘，换了个姿势，从他身上翻下去，转而侧躺下来。
奇了怪了，她今天居然没有弯弯绕绕钓鱼取乐，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是工作上的事情。
难不成是知衿尘工作室出了什么乱子吗？
不对啊，如果是那样的话，小郑肯定会第一时间跟他说的。
该不会又是跟醒醒娱乐有关的事儿吧？
苏成意把右边胳膊垫在她脑袋下面，皱眉问道：
“什么事？”
陈锦之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时间又软下心来，伸手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好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段时间，小水找我谈了个工作。”
陈锦之想了想，决定尽量简洁地总结事情经过。
以免对面这家伙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心律失常。
“小水的妈妈，也就是Caroline导演，苏老师是知道的吧？”
“嗯。”
苏成意点点头，但凡是个爱看电影的人，谁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导演卡罗琳卡女士呢。
个人风格非常鲜明的一位导演，最擅长埋下各类不起眼的伏笔并在结尾做出惊天大反转，以及各种极度丝滑的转场镜头。
观影时就算不看导演是谁，只要看了前五分钟，就能猜到是她的程度。
只不过搞这一行的“艺术家”，多少都是有些任性和自己的脾气在的。
苏成意前段时间还听小郑跟他讲过八卦，说是上次柏林电影节那部，有一个入水的镜头，女主角泡在水里反复NG了快俩个小时，卡罗琳在镜头后面臭着脸，愣是不满意。
最后经纪团队心疼自己艺人，跟她杠起来了，一般这种情况下大伙儿会选择息事宁人，毕竟电影都快拍到一半了，闹掰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谁能想到卡罗琳女士丝毫不惯着，当场就摔了几台机器，让那女主角“verpiss dich”。
小郑绘声绘色模仿出来的德语发音自然是乱七八糟，不过苏成意还是听出来了是“滚蛋”的意思。
最后拍到一半临时换了女主角，原以为会严重影响进程，没想到卡罗琳女士自有高招，现改剧本，压缩流程等等一系列操作之后，这部电影还是按时完成了。
并且一举拿下了金熊奖，柏林国际电影节的最高奖项。
所以说，卡女士有脾气，但是人家也有发脾气的资本。
苏成意有时会想，或许像这样有才华的导演，本身就必须是性格特立独行的人才行。
“近期，她有从电影领域转到电视剧的计划。”
陈锦之说道。
苏成意略一挑眉，有些意外。
要知道，对于卡罗琳这样名气很大的导演来说，“名声”这玩意是很重要的。
仅仅是拍出一部口碑和票房稍微不行的电影，就极有可能被大肆批判嘲笑，鬼畜视频满站飞，最终被总结为“身败名裂”。
她却直接转变了领域，要从电影转到剧集制作，这一步除了陈锦之这样拥有内部人脉的人之外，大概圈里没人能猜到。
小郑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连连鬼叫，然后跟他的那一群“圈内好友”激烈讨论二十四小时，并开始思考要怎么把自己手里头的艺人推给卡罗琳剧组。
毕竟电视剧和电影不一样，可以用来塞人的跑龙套位置很多。
“但这一次的剧集拍摄模式和国内比较常见的不同，而是采用国外偶尔会有的‘边拍边播’的形式。
也就是说，剧本随时会跟随着开播之后的舆论反应而更改。”
“总的说来，这是一次很大胆的尝试，虽然劣势是拍摄的成本和难度都极大，同时烂尾的概率很高，但优势是这部剧的热度也会非常高。
观众能首次体会到‘民意决定剧情’的感觉，自然也会准时追更，并因为剧情而展开热烈的讨论。”
陈锦之用简明扼要的几句话概括了卡罗琳的计划。
苏成意点点头，依旧感到有些惊讶，便问道：
“这样的话，编剧岂不是话语权很高？以卡女士的风格，会允许这种事儿发生吗？”
陈锦之轻轻一笑，回答道：
“所以这次是卡女士自编自导啦。”
“.”
怎么说呢，倒是合情合理。
苏成意“啧”了一声，很有些感慨。
卡罗琳不仅从电影的领域直接转到电视剧，还是直接以这样关注度和话题度最高的方式，颇有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血性。
卡女士能够这般无惧流言，直接跨出这样史诗级别的一大步，就代表着她有着绝对的自信。
要不说人是搞艺术的呢。
苏成意叹为观止，这心气就是高，胆儿也肥。
“具体的消息还没有公布，只是在圈里稍微放出了一些风声，不过主角已经暗中敲定好了，大概下个月就能开拍。”
陈锦之继续说道。
“小水前几天之所以特地过来找我，是想让我加入他们的剧组。”
“哈？刚刚不是说主角已经定好了？”
苏成意反问。
“我当然不会是主角啦，卡罗琳导演对演员的要求很严格的，这次连小水都没当上女主角呢。”
陈锦之笑着说道。
“她去试镜了好几个角色，最后只通过了女三号。前段时间，还因为这件事生了好久的气。”
“那看起来的确很铁面无私了。”
对亲生女儿都这样，苏成意只好对于卡女士作为导演的原则表示尊重。
本来还想着能不能给剧组塞钱，好给陈锦之换个好角色之类的
“苏老师，不许想一些走后门的事，况且也走不通啦。”
陈锦之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捏捏他的耳垂。
“我既不是科班出生，更没有任何演戏的经验，连一节表演课都没上过。
卡罗琳女士愿意破例给我一个试镜的机会，已经很让我受宠若惊了。我想，大概是看在小水的面子上吧。
虽然是一个戏份很少的背景板NPC，前两集里，就只有一个单人镜头。”
“这种角色还要试镜呢？随便拉个路人甲来拍不就好啦。”
苏成意皱起眉头。
听出他的不满，陈锦之无奈一笑，安抚性地亲了亲他的下巴。
“毕竟我是第一次尝试拍戏嘛，凡事总要有个开始的，对不对呀？
而且待在这样优秀的剧组里，一定会学到很多很有用的东西，虽然戏份不多，但多少也算是积攒相关经验啦。”
“但你现在又不是什么没人气的小透明，只是去演个跑龙套的话，粉丝群体的态度会很不满吧？”
苏成意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他已经切身代入了粉丝的心理。
“关于这个，小水说，到时候会用一个好听的说法来介绍我的。”
“什么说法？”
“特别出演。”
陈锦之笑得脸颊有些隐隐发烫。
苏成意脑海中登时浮现出很多片尾字幕时会播报的“特别出演”“友情出演”等等名单。
这样一看倒是好像是还挺有面儿的哈？
“不过我暂时还没有给出答复，我认为这样的事情，还是需要跟知衿尘先生好好商量一下。”
陈锦之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这样说道。
苏成意想了想，觉得完全没有理由破坏掉这个陈锦之自己争取来的机会。
她愿意尝试新的道路，自己为什么要阻拦她的步伐呢？
虽然私心希望她扮演更有份量的角色，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砸钱为她量身打造一部电影或者电视剧出来。
但陈锦之肯定是不会接受这种土豪操作的。
况且，这样用钱砸出来的剧组，比起卡罗琳这种知名大导亲自操刀的剧组，质量差距会是天壤之别。
“你想去的话，我当然支持你。”
苏成意这样说道。
“真的？”
陈锦之抬起脸来，在灯光的阴影中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当然是真的啊。”
她这样郑重其事，苏成意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反应，难道你以为我会不让你去吗？”
陈锦之听他这样问，忍着笑意拉长了语调“嗯——”，似乎很纠结的样子。
“什么啊，我在你眼里难不成是那种控制欲很强的变态吗？”
苏成意颇为不满，翻身把她压到身下，一脸严肃地质问道。
陈锦之却并没有被他装腔作势的模样吓唬到，反而抬腰凑近，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如果要跟男演员搭戏呢？”
“.”
这个问题很是尖锐，苏成意沉默了几秒钟，立马改口：
“那还是别去了。”
听他这语气，陈锦之一下就笑了出来，伸手按住他下垂的嘴角。
“笨蛋，我看过大致的剧本了啦，这个角色不会有那样的戏份。”
刚建立起来的宽容大度好男友形象瞬间就崩塌了，苏成意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
“那大概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嗯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在我舒适区之内的角色吧。”
陈锦之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这样说道。
苏成意顺着她的话联想了一下，却发现在她舒适区里的角色可太多了。
虽然没有正式上过什么表演课，但就是觉得陈锦之身上一定会有演戏的天赋。
根据不同的设定背景，比较适合她扮演的角色也有很多。
但苏成意私心还是希望她不要演那种人设很差的反派角色。
因为这种角色通常非常容易被那些分不清现实和电视剧的魔怔人骂，他怕他到时候忍不住给网友一个个发律师函。
“这也是小水很希望我加入剧组的原因，说觉得那个角色很适合我。那孩子很少会主动想要什么的，总是淡淡的样子。”
苏成意脑海里浮现出林易水那张冰山小脸，点头表示赞同。
“这次她这样辛苦地找过来，出于不想让她失望的缘故，我也想去尝试一下。”
说到这里，陈锦之轻轻一笑，眼波流转看向苏成意。
“所以说，谢谢知衿尘老师愿意支持我的想法哦。”
“什么话。”
苏成意刚刚低头凑近，陈锦之就配合着闭上眼睛。
苏成意看着她略微有些颤动的睫毛，突然转变想法停住动作，目光下移。
陈锦之腰肢纤细，系好睡袍带子之后，还留有一大截在外面，恰到好处地漏出一截清秀的锁骨和白皙的胸前肌肤。
真是引人遐思啊。
于是苏成意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顺势抓住了睡袍带子，并在手掌上随意地绕了个圈。
“.”
陈锦之没有计较他这幼稚的动作，但也无法忽视掉这动作里藏着的某些擦枪走火的暗示。
所以她抬起眼睛来的时候，苏成意很快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干的表情。
但她微微一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想做吗？”
“什么？！”
这下倒是本就心怀鬼胎的苏成意心虚起来。
“啊，看来不想呢。”
陈锦之慢悠悠地笑着说道，她坐起身来，理了理散乱的领口。
“那我回去睡觉啦。苏老师，晚安。”
她这拉扯的话音还没落地，就被苏成意摁了回来，羽绒床垫重新凹陷下去。
台灯也被他顺势关掉，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中，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
苏成意在她耳边欲盖弥彰地说道。
“我知道。”
也不知道是知道了什么，总之，陈锦之点点头。
“但是机会难得。”
“是喔。”
“我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
“嗯。”
陈锦之双手抵住他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提醒道：
“那个。”
“哦。”
苏成意只好重新起身，拉开抽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视野是黑的，却能感觉到陈锦之的眼神。
苏成意感觉脸上有点发烫，索性扯开她腰间的睡袍带子，凭着直觉覆到了她眉眼前，在后脑处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
陈锦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苏成意还想为他这样很有些类似于变态癖好的行为辩驳两句，陈锦之已经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来。
夜色渐深，万物沉寂之时，欲望如潮水起伏，尚且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但是后来几乎已经可以听到鸟鸣啁啾这种清晨到来的迹象了。
几番有理有据的商讨和放软声音的撒娇均无果后，陈锦之逐渐有点后悔。
食髓知味这个道理，究竟要几次她才能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