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计划生育

听说抓到了偷鱼贼，哪怕已经是深更半夜了，还是有不少群众闻风而来。

令钟振飞大跌眼镜的是，想象中的群众感谢警察，警民一家亲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是那些曾经丢了柚子、脐橙、鱼的农户，一直在强烈要求赔偿损失。

谭万里耐心的解释：“现在人才刚刚抓到，乡亲们先回去，我们总得先审吧。要赔偿损失，也是这几个小贼赔给大家啊。”

这句话一下子就炸开了锅，群众更加激动了。

“都是一群小年轻，他们哪里有钱来赔？”

“有钱都不知道够不够交你们派出所的罚款。”

“这么多年了，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抓到？不行，这些损失必须由派出所来赔！”

“没错，给我们赔偿！”

郭小龙暴喝一声：“这里是政府机关，是派出所，你们这样闹哄哄的想什么样子。”

一群人稍微安静了下，然后又爆发出更加激烈的争吵声，而且矛头调转向了郭小龙。

“蛮部长，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不知道我的柚子被偷了多少？几千斤！现在一个柚子三元钱，我损失了好几万！”

“就是。说起来这个政府也有责任。”

“蛮部长，你平时在村里作威作福也就算了！这事你得摸着良心说话啊！”

洪晟腾走了出来，散了一圈烟：“大家在这里吵吵闹闹也不是一个事，给我个面子，我们为了抓人，被蚊子叮的都是包，还不是为了为民除害！现在大家给派出所一点时间审理案子，也让我们这些人休息一下，好不好？”

洪晟腾是国土所长，平日家家户户要建房子需要他审批。

他每审批一家，就吃一顿饭，拿两条烟，但群众因为有求他办事，反而他说的话更加有用。

“我们知道你们辛苦，但我们损失的可是真金白银啊。”

“洪所长，这次俺就听你的，派出所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

群众争吵声逐渐弱了下去，在洪晟腾一阵插科打诨下，逐渐散去。

大家松了一口气，在乡镇工作就是这样，往往做了事，反而要被群众骂，也真的很无奈。

群众散了，副书记曹国富挥挥手：“大家去江石大饭店吃饭，我定好了房间，都不许请假！”

话虽这么说，有些人说很累了，身体不好，需要请假。

会做人的则跟曹国富请了假，不会做人的则直接走人。

在郭小龙点名之下，八零后干部倒是一个没走。

江石大饭店就是上次给钟振飞接风的那个饭店，在郭小龙的安排下，没有关门，准备了两桌丰盛的饭菜。

钟振飞坚持不喝酒，坐了隔壁那桌，郭小龙把他叫了过去，钟振飞也不喝酒，专心搞服务，只得作罢。

一群人在曹国富和郭小龙的不断调度氛围下，开始打起了酒战。

马超宾不停的来回敬酒，不停的对着曹国富、郭小龙一通彩虹马屁。

在他的带动下，袁渊、董世伟、严达智、曾文龙也活跃起来，卯足劲跟领导们和洪晟腾等老干部进行拼酒。

“曹书记领导有方，工作一直都很有策略，新农村建设搞的风生水起！”

“曹书记这么年轻，不提拔你我都去上访！”

“郭部长威武霸气，是江石乡的顶梁柱！”

“龙哥，这次行动一马当先，一群小毛贼束手就擒。”

“洪所长……”

气氛热烈至极，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高潮，吵闹声、划拳声一直到晚上一点，这场酒战才划下了句号。

钟振飞没有喝酒，但也不能提前走，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第二天醒来已是八点四十，昨天曹国富允许了今天不用签到，大家可以睡个懒觉。

想到食堂那难以下咽的面条，钟振飞去外面菜市场买了点青菜、猪肉，煮了一碗瘦肉面吃。

吃完饭，郭小龙一个一个房间叫人，将年轻干部叫起来集中核查计划生育的资料台账。

计划生育的台账总的来说就是两大块，一个是节育的佐证材料，另一个征收社会抚养费的法律文书。

在计划生育组，这些资料台账基本上是驻村干部来做。

年轻干部做的资料台账一般更好，但有些年纪大点的做的资料台账可能会存在些问题，所以乡里的年轻干部又要充当资料台账的检查员。

结扎上环引产，一般是集中在每年四月份搞。

事实上，到了2004年的时候，政策相对来说已经温和了不少，那种不择一切手段搞计划生育的时代已经渐行渐远。

结扎上环引产可以送去市计生办搞，上面也会进行登记排名。

但这样不可能完的成任务。

比如，江石乡2004年结扎的任务数是12个，实际送去计生委的只有1个，上环任务数是150个，实际送去的只有13个。

引产没有任务数，但是加分项。现在干部都不会强行进行引产了，生下来罚款就是。

像这些任务完不成怎么办？

答案是造假，用马超宾的话来说，乡干部最基本的素质就是学会来造假。

从外地的各大医院收集到一大波各种上环、结扎、引产的证明，根据农户的实际情况，生育一胎的要上环（男女均可，两胎要结扎（男女均可）。

但一般都是女的去落实。

用涂改液涂掉原有的名字，拿去复印机复印，这样就会得到一个没有名字的证明。

这个时候，只要将对应的名字填写上去，然后再复印一下，基本上就看不出这证明的真假了。

这样，就有了一大批在外地节育措施的证明，各项指标也就完成了。

征收社会抚养费的比例计生委有登记，这个没有办法提高。但就算没交的，也得有法律文书。

计划生育政策，对公职人员和城市户口的来说，只能生一个，超生被发现的是会开除公职和罚款的，罚款的标准比农村的高出一倍有余额。

对农村户口的，头胎是男的，则不允许再生了，要落实上环，头胎是女的，要落实上环，三年后允许生第二胎，三年内生的也算是超生。

否则，一女户超生一胎，全额征收一万二，一男户超生一胎，全额征收两万二，两胎超生一胎，全额征收四万二，再超生一胎，又是四万二。

但实际上，一女户超生一胎，2004年收两千即可，一男户超生一胎，收八千，两胎超生一胎，两胎，多胎，都是征收一万二。

每年都会要求，对长年没有上交社会抚养费的，乡镇都要申请法院强制执行，按全额来征收。

尽管有这个要求，但江石乡每年通过法院强制执行不会超过两户，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毕竟强制执行的效果不好，很多农户强制执行也执行不到罚款，所以必须选择态度顽固，而且富裕的家庭来强制执行。

通常执行会抓人，选择的时间都在过年过节来。

强制执行的钱归法院，乡镇吃力不讨好，所以很抵触，有时候上面压任务下来不得不执行而已。

这些标准每年都在递增，到明年2005年，这些实际收的标准都会增加，标准都是由南平市计生委统一制定。

收到的钱，百分之七十返还乡镇，百分之三十归市财政。

乡镇用这笔钱给乡镇干部发奖金，南平市的每个乡镇定的标准不同，江石乡是靠近城区的乡镇，标准是百分之十给到个人，另外还有百分之五作为奖励给到工作组。

新农村建设组和后勤组成员则拿计划生育组的百分之八十的奖金。

征收社会抚养费需要做法律文书资料，不管收到了钱还是没有收到钱的农户，凡是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的，都需要做法律文书。

这个资料也是强制执行的依据之一。

这些东西弄懂是很容易的，但工作量很大，也很琐碎，最后一道核查的关卡任务就要交给计生办几个人和年轻干部一起。

做了一天，搞的钟振飞腰酸背痛的，终于完成了资料核查的工作。

同时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在打转，乡里的工作任务都压在年轻干部身上，难道仅仅因为这些年轻干部会打游戏，睡懒觉，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这真的是太不公平了，心态稍微没那么坚强的人，很容易在这种环境中迷失自己，成为躺平专业户。

但躺平总比那群摆烂，天天牢骚满腹，好为人师的更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