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约饭
薜县令的内心很孤独。
他继承了陈亮的思想抱负,一心想驱逐金人,恢复故土;可是在朝廷里倍受排挤,最后落得被扔到天台县,叫一帮子胥吏给暗中架空。
这之前他颇有些心灰意冷,存着随波逐流,万事任他去的想法;
可今天与胡言相识,一番交往下来,又让他燃起了重振旗鼓的心思。
“真没想到,小老弟你也是心怀热血之人。”
接着又说道:“想当初,我们事功学派的声势是何等盛大;可受庆元党禁影响,现在却是一蹶不振,许多人已经转投了朱文公的理学。”
说起这些糟心事,薜县令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胡言读过这段历史,他知道:因受朱熹的牵连,庆元党禁不仅是打击了以朱熹为代表的道学,其他反对朱熹一派的学者也被列入了党禁;这实际上,是中国历史上知识分子遭受的一场浩劫。
这场浩劫的恶果便是:庆元党禁结束后,迎合帝王统治需要的理学得以大踏步发展,而其他学派则就此沉寂下去。
他斟酌了下言辞说道:“朱文公一家独大,对国家并不是好事。只有百花齐放,才有可能造就出一个盛世来!”
薜县令了听了,哈哈大笑,赞道:“好一个百花齐放,小兄弟你哪来的这么多金句。”
胡言笑了笑,又撇了撇嘴;
心道:哥可是从信息高度发达的世界重生而来,手机在百度上轻轻一点,什么新鲜词,新鲜事没有?
这时,薜知县的亲随薜乙已煮好了茶,胡言待温度合适了,便来了个牛饮。
薜知县瞧了,不禁笑出了声。
“我这茶如何?”
胡言心里不服,就说道:“你这茶虽好,可喝得让人憋气!”
“为何?”薜知县不解的问。
胡言:“喝茶的目的是什么?”
薜知县随口答道:“当然是为了解渴!”
胡言:“煮得这么费事,你这茶还解什么渴?”
薜知县一愣,细想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
“可茶不都是这么煮的嘛,这可是《茶经》里的方法!”
胡言一笑:“你老兄还是没把龙川先生学说的精髓,融会贯通;凡事要经世致用才行!”
薜知县听了一惊,这经世致用四个字,让他耳目一新。
他暗思:这小老弟先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一付妙对,现在又说出经世致用这般高深的话来,这才华学问,如今这天下怕是寻不出几个人来。
就叹息道:“老弟,你呆在这县学里还真是屈才了!”
胡言又是一笑,淡然说道:“屈什么才?这授衣假一过,胡某还能不能留在县学还是两说!”
薜知县听了睁大了眼睛:“这话从何说起?”
胡言尴尬的一笑:“我如何进的县学,老兄应当有所耳闻吧?”
薜知县迟疑了一下便答道:“据说是史主簿把你引荐来的---”
胡言接下来便将两人的关系,说给了薜知县听;
“我这小妾之弟哪比得他这正妻之弟尊贵,所以,他很瞧不起我。”
胡言说的轻松,可薜知县听了默然。
这时代就是这样,小妾的地位很尴尬,比婢女也强不了太多。
好一会后薜知县才说道:“史主簿那里你不用担心,未经我的允许,他不敢针对你!”
心想着左右与史康翻了脸,他接着又冷冷地说道:“我薜丛已经忍了他两个多月,是时候收权了!”
胡言听了心里偷笑。
因为他虽然坐在县衙的后院,可史康与裘始才的密谋,也一个字不落的听到了耳朵里。
史康鼓动裘始才找他的几位恩师出面,在学问上打击他胡言;然后史康会借机出手,以他学识浅薄,难以担当先生重任为由,将胡言自县学解聘。
县学这个位置,胡言并不太当回事,因为他现在有营生了,可不靠那点薪俸过日子;
只是如果是自己辞了,倒没什么,可叫人赶出来,这张脸往哪挂?
所以,他还是要争个面子的。
现在鼓捣着薜丛跟史康去斗,他未来的日子多少会轻松些。
他心想着,有薜丛罩着,史康应当是会知难而退的吧;胡史两家虽然有些恩怨,但又不是杀父夺妻之恨,可没必要来个没完没了。
进到县衙说是喝茶,可转眼就到了饭点;
胡言想走了,可人家老薜哪里肯放人,说是千里难觅一知音,硬是要留他喝酒。
胡言本想着老薜是一县之令,怎么也得是大鱼大肉好好的招呼自己吧,可等薜乙把酒菜摆上之后,他的脸都绿了。
一条斤把重的鲫鱼,然后就是笋瓜、胡瓜(黄瓜)和竹笋。
胡言尬笑一下,调侃道:“我今天让赤城人民吃了个大瓜,这到了晚饭,老薜你也请我吃了两个瓜。”
薜县令哪懂他的幽默,笑着说道:“这笋瓜和胡瓜是为兄和小乙种的,竹笋是小乙自山上采的,新鲜着呢;你先前还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这下老弟你可要多吃点。”
这顿饭胡言喝上头了。
能不喝上头吗?
菜没好菜,薜家主仆俩又轮番劝酒,胡言光喝酒去了。
“老薜,有机会你上我家,小弟给你露两手,叫你知道什么是美食。”
“咦,小老弟,你还会厨子的手艺?”
“当然,小弟会的东西多着呢。我这厨艺,绝对比你家小乙强!”
“那可说好了,明日老哥就上你家蹭饭去。”
“没问题,保管叫你吃了第一回就盼着第二回!”
胡言胡乱挥舞着手臂,在薜乙的搀扶下,在县衙门口跟薜县令道别。
薜县令的屁股才转过去,大门边上暗影处就闪出两个人来;
薜乙慌忙戒备,却听来人口里唤着女婿和胡郎,伸手就来抢人。
就见胡言冲薜乙一笑,喷着满嘴的酒气说道:“小乙哥莫怕,是我丈人和媳妇来接我了。”
说着,他就将胳膊从薜乙的肩头抬起,一头栽倒在郑屠的怀里。
“女婿,这姓薜的也太不地道了,竟然把你灌成这样!”
一回到自家屋里,郑屠就愤愤不平的骂了起来。
“丈人,你激动个啥,一坛子黄酒就能把我灌醉?”
此时的胡言哪里还有一丝的醉态,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一家三口围坐在堂屋,一纸合同就摊开在饭桌上。
胡言得意地拍拍桌子:“下洋一大块地,南黄那条路,你说每年几千两银子值不值?”
郑大妹闪着眼睛,光点头去了。
郑屠一撇嘴:“那块地前不着村,后不搭店;那条路,这赤城的财主们谁都不肯去修,你说值在哪里?”
胡言气恼地在郑屠胳膊上揪了一把:“跟了我都快一个月了,我的心思你还没摸出点道道来?”
郑屠一缩胳膊,眨巴着眼:“你啥心思?”
“你不说,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