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薜丛的试探
郑屠的话让薜丛的老脸红了一下,不过他也是老油条,马上就拿县上的公事忙来作说辞。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过去需要胡言时,他把胡言当做兄弟;可在胡言的助力下,慢慢掌控了天台县的局势后,他对胡言的种种行为就起了疑心。
当听说下洋戒备森严的情况后,他就派出薜乙去打探;而薜乙接连在下洋碰了几次壁后,他便强逼着郑屠领着他到下洋走了走。
这一瞧之后,他心里就犯了嘀咕。
下洋那帮归正人大多都正值青壮年,个个身体强壮,分发下武器就能成为兵。
这可是五千多人啊,一旦作乱,他这个天台县令可是难辞其咎;要是朝廷追究下来,他薜丛必然是个死罪。
他是欣赏胡言,可没欣赏到任由胡言造反的地步。
此刻,胡言就成了烫手的山芋,他恨不能胡言和他手下那帮归正人,都远离他的天台县,到别处生根去。
就在他思谋着,要不要向朝廷密告胡言聚众的情况时,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传来,胡言恩荫得官,马上要成为宁国夫人的乘龙快婿了。
薜丛还是在临安城担任台谏时,见过宁国夫人杨妹子。
那时坊间有种种关于这个女人的传闻,她的才艺和美貌让众人都觉得高不可攀,大多数人都认定:凤凰宫里的那位,会将这位各方面都很出众的小姨子,收入宫中。
可没想到,居然是胡言把这朵年过四旬,却依然绽放着的花给采摘了。
薜丛觉得这一切都有如梦幻一般。
在他的眼里,胡言才华横溢,也有不凡的样貌,大可不必走依附于杨家这条路;而过往胡言的表现,也极为沉稳,并不想立刻就进入官场。而现在,他迫不及待就走上了依附于女人,幸进得官的捷途。
他隐约感觉到,胡言似乎有着更大的图谋。
在抓捕史康时,史康的一句话让他一直惴惴不安;
史康说:“薜大人,这个胡言会害了所有人,你终会有后悔的一天!”
史康这句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不停的反问自己:在胡言这件事上,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来郑家,正是抱有从郑屠嘴里试探出胡言想法的意思。
拿起酒碗,小饮了一口,薜丛还是从心底发出感叹:“郑大官人,半年之前,说破了天薜某都不会相信,员外郎他能闯出这么大的事业来。”
郑屠也喝了一口酒,然后斜了眼,偏着头说道:“那时俺也不信。俺只想着招他入了赘,以后子孙后代就不用操持卖肉的行当了,也可以诗书传家,却没想到他凭着本事,把自家的生意做到这么大。”
薜丛马上接过话:“若只是生意倒还没什么,薜某没想到的是:他一跃成为了五品的员外郎。”
接着有意无意地说道:“指不定哪一天,他还会登顶呢!”
郑屠绝不是一个粗得没一点心眼的人,薜丛话里隐藏的深意,他还是听得出来。
“我那女婿跟知县老爷交往也不是一天两天,他是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在天台时他就招女人,惹了个王氏回来;而这次到了临安,也还是没个收敛,又招惹上了什么宁国夫人。”
说到这里,郑屠瞥了薜丛一眼。
“他要是想做官,凭着本事去搏个进士回来也未必没可能。他一心经商,这个五品的员外郎,他还真不一定稀罕,怕是上面的那些老爷们硬塞给他的呢。”
薜丛想了一下,觉得郑屠这话倒还在理,就说道:“我当初也希望他快些步入仕途,以他之才在民间虚渡光阴,倒是国家的损失。只是他不听我的劝,结果却叫宁国夫人拉到了这条路上。说到底,这世上还是枕边风比任何人的劝说都管用。”
郑屠对此不置可否,在他的印象里,女婿并不会因女人的劝说而改变主意,他现在选择进入官场,必然是看到了什么机会。但对面前的薜丛,他还是要给他树起一个女婿是贪恋女色的印象。
“他这人便是如此,典回王氏那些日子,不到午时都不出屋。”
薜丛也知道这情况,那时他来找胡言,胡言都是一副睡眼惺忪,无精打采的样子,想来就知道晚上没少纵情欢娱。
于是笑着说:“员外郎到底还是年轻人,初识内中滋味,可以理解。”
俩人于是喝着酒,又聊起了史家。
“抓捕史康那天,史太公一下就苍老了许多。”
薜丛说起史太公,脸上充满了唏嘘。
郑屠眯起眼来说道:“想想几个月前,俺提了两坛白酒上门去求他,只为让他儿子放过俺女婿,能保住县学先生这个位置;那时他口里答应地好好的,把俺送的东西都收了,却一件事也不办。”
薜丛笑了,他记起那天来郑家吃饭,有好菜却无酒,还是胡言把偷偷藏下的酒拿了出来,才解了腹中的酒虫。
如此想来,那段日子是他与胡言相处的最轻松的日子。
于是,他对自己怀疑胡言的初衷,反思了起来。
自己难道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
薜丛有些不肯承认这一点。
他自认自己是正人君子,即便面临史弥远的威压,也从未低过头。
若说自己对奸相有所妥协,那么也是这半年来,在胡言的诱导下,让他懂得了隐忍和避让。
与胡言的情份,确实是值得珍惜,可与家国安稳的大事相较,这情份又实不足言。
他心道:胡言对宋室没有图谋便好,若有所图谋,他绝不会因这一丝情份,就去放纵他。
想明白了这些,他就提点郑屠道:“下洋那里的青壮,也太过引人注目了;郑大官人还是要从郑家的生意着想,从员外郎的前程着想,散去一些归正人,从本地招募一些老实本份的雇工,这样才会叫上上下下都放心。”
郑屠望了眼薜丛,大大咧咧说道:“对俺家这生意打着主意的外人可不少,用别人俺放不下心来。再说了,俺女婿都要与皇后成一家人了,还有什么叫人放心不下的?”
薜丛见自己的劝说无效,便也不再勉强。
他暗想:只要自己小心提防,加强戒备,谅他们也翻不出大浪来。
又喝了些酒,吃了些菜,他便带着薜乙离去。
而郑屠和郑大妹则在第二天,便托下洋的王老秀才写了封信,给在临安的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