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演,你接着演
崔郎中也无神地跟在后面。
昨晚他就睡在应家旁边,连崔家那边都没回。
宁玥时常被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逗得发笑,但崔郎中完全不笑,双腿在走,神不知道在哪里。
休息时,崔郎中直接就靠着马车的车轮坐下,饭食也没去领,宁玥看不过去,过去递给他一张肉饼:“崔郎中,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郎中摇摇手,呆了半晌,似乎也想找个人倾诉一下,缓缓道:“我爹死得早,娘摆面摊养活了我们兄弟俩,还送我哥读书,送我学画,后来我们听说束脩很贵,不想去读了,可是娘说,只要我们喜欢,那就去学。她说她有钱。后来哥当了官,日子终于好过了,没想到没几年,她就病得起不来床了,太医说,身体亏空太多,补不回来了……”
“死的那天,她说想吃个鸡蛋,可是我喂不进,喂什么都吐血,我……”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马车上探出一个头来,是一直躺在车上的林母。
她问:“崔郎中,你有孩子吗?”
宁玥和崔郎中齐齐抬起头来,望向林母。
崔郎中黯然:“小老儿未曾娶亲,也没有孩子。”
林母慢腾腾地下了马车,也坐在他们旁边:“怪不得……你这样自苦,你娘要是知道了,得心疼成什么样啊……”
她看向不远处正和珍儿捉昆虫的林褀光,嘴边带着微笑:“昨天我以为我要死的那一刻,我心里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孩子,如果哪天我真走了,我希望他能记得我,但要是这份记得,要用一生的伤痛来记,那……把我忘了也好。他能每天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地长大,拥有自己的人生,那便值了。”
“当娘的,总是希望孩子好的。”她深深地看一眼崔郎中。
崔郎中也看向那两个孩子。
林褀光正趴在地上,手里举着一只蚱蜢,兴奋地说着什么,昨天他以为天要塌了,后来他发现天没塌,于是又开心起来。
孩子还小,母亲便是天。
可是总有一天,他们得学会撑起来,自己成为天,也成为别人的天。
而不是一直停在原地,后悔着从前。
三个人都沉默地看着两个小孩玩闹。
宁玥想起了自己的爸妈。
她前世年纪轻轻车祸身亡,爸妈白发人送黑发人,爷爷奶奶也那么宠她,不知道他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从她早亡的阴影中走出来。
想着想着,眼里就蓄满了泪。
只是她这悲伤很快就被打断了。
崔曼凝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抓住宁玥的手就跑:“快,祖父发烧了,这会水都喂不进。”
旁边崔郎中比宁玥还急,一骨碌爬起来就往那头冲。
短短一夜之间,老宰相好像老了好几岁,原本花白的胡子头发几乎全白了,他紧闭双眼躺在地上,牙关紧咬,脸上两团烧红的红晕。
崔郎中抢过他的手要把脉,可是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宰相夫人用帕子擦擦眼泪,一把推开他:“他本来都快撑不下去了,你还刺激他做什么!他要去了,我也不活了!”
宁玥接过手来,脉弦紧,舌苔白腻。
昨晚过度哀戚,加上夜间吹了风,便着了风寒。
悲哀忧愁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除了祛寒外,关键是要稳心神。
宁玥迅速开了个解郁舒心汤并桂枝汤加减,交待几句便去煎药了。
刚找好各种药,崔善抱来一捆柴放下:“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宁玥让他守着火,药煎好便端去,她上了马车。
得将之前制了一半的被子赶着做完。
药煎好,崔善扶着崔蕴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崔晗之红着眼睛,一勺一勺地喂药。
崔蕴之牙关开得极小,喂一勺漏半勺,好不容易才喂完了药。
宁玥把刚赶制出来的被子给他们:“盖上吧,捂出一身汗,烧就退了。”
赵大力又在催着赶路,宁玥马车里已经有一个林母了,幸好宰相家还有好几个壮男丁,几个人用被子包着崔蕴之,轮番背着他走,也终于撑到了晚上休息。
看他们一路换背了好几次,宁玥不禁想,病秧秧的应羡青也没有那么弱嘛。
老夫人比宰相富态,还是昏迷状态,他都一个人背着走了一个多时辰。
是宰相家的男人太弱了,还是应羡青在装病?
她瞟了一眼应羡青,应羡青见她看来,又捂嘴咳上了。
宁玥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演,你接着演。
一停下,崔晗之就跑来借米煮粥。
晚上吃了饭,宁玥再去看,崔蕴之已经退烧了。
崔晗之正在给他喂野菜粳米粥,一边喂,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开导着:“这狗屁官,不让咱当咱就不当了,都这把年纪了,还操这个心干嘛……”
不是,你哥为啥生病,你心里没点数啊?
老宰相冲宁玥咧了咧嘴,以示招呼,然后继续对弟弟木着脸,像个没有感情的吃粥机器。
宁玥又留下两包药,准备回去。
身后响起脚步声,宁玥回头一看,是崔曼凝。
她绞着袖子,脸上有些不自在:“谢谢你。”
宁玥:“不客气。”
想着空间里此刻应该又多一个鬼兵,宁玥就心情大好,连带着对崔曼凝也温和了几分,甚至还笑了笑。
崔曼凝回去,哥哥崔善递过来一个粗饭团,“祖父的病来势汹汹,多亏了宁娘子才捡回一条命,你以后不要再到应家小子面前去晃了,咱们不能干恩将仇报的事。”
她接过,麻木地嚼着食物,就算哥哥不说,她自己也没脸去了。
她没想到宁玥如此尽心尽力,看病开方不说,还给粮给被子,刚刚甚至对自己微笑。
两口子一个对自己完全不假辞色,一个完全没把她当成威胁。
一想到她之前还给宁玥送了带药的婚服,她内心酸胀又苦涩,比嘴里的糠饭团还让人难受。
幸好,她拜堂那天没穿,不然,她罪过可就大了。
她在痛悔自责时,宁玥正在忙着治病救人。
有应老夫人几人帮忙做绑腿,宁玥将晚上的空闲时间全部用来给人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