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你以后要报答我,知道不?
打饭师傅如同以往一样,给林宝芝打了满满一瓢荤菜,一边打,他一边随口问:“林研究员,你最近怎么晚上也在这边吃饭了?”
他记得之前林宝芝就中午在这边吃,晚上是不在的。原因他无意中从行政处的小姑娘谈话中听说了,好像是她那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对象一到下班的点就给她打电话,催她快回家。
不等林宝芝回答,他又顺嘴问了一句,“你对象对咱食堂的饭菜还满意吗?”
俞洲平出事失踪了一个礼拜,除了少数几个后勤工作人员,其余人该知道都知道了,怕林宝芝伤心难受,知道的人都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季平原跟着林宝芝过来吃饭,他没想到一个食堂师傅,竟然还能同林宝芝念叨起俞洲平,急忙给了他一个别再继续问话的眼神,可惜师傅没接收到他的意思,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
季平原没法,正想上前一步说点别的,把这话题打岔过去,林宝芝开口了,她道:“范师傅,我最近嫌做饭麻烦,所以在这边吃饭,之后晚上应该也会经常在这里吃饭。至于俞洲平,他挺满意这边的伙食的,上次都吃光光了。”
打饭师傅高兴地笑了,提前预告:“明天中午和晚上的荤菜都是黄豆炖猪蹄,他要是有空的话,你让他再过来吃。”
黄豆炖猪蹄可是一道大菜,寻常人家一年到头可能都吃不上一回,要不是对俞洲平和林宝芝印象好,他都不会说这话。
林宝芝也笑了,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礼貌,她道:“俞洲平出了事,来不了了。”
说完,她拿着打好的饭菜走了。
季平原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回头对打饭师傅解释了两句,打饭师傅愣在了原地,眼睛很感性地红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他又想起行政处的那些小姑娘还说过林宝芝和她对象合住一起的话,所以林宝芝在这边吃晚饭的真实理由,可能不是嫌做饭麻烦,而是在家里做一个人的饭很难受吧。
如果不是戴着卫生手套,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他怎么就这么笨,看不懂别人的暗示,硬是接二连三地说了那么多扎林宝芝伤口的话呢?
季平原端着自己的饭坐到林宝芝对面,看林宝芝若无其事地吃饭,他握了握拳头,说:“林研究员,你可以不用那么坚强的。”
可以不用笑,可以哭,可以疯,怎么样都可以,大家都能理解。
如果缺一个胸膛,他也很愿意提供。
林宝芝吞下嘴里的食物,淡淡地反问,“是不是出了事,一定要哭哭啼啼你们才觉得是正常的?我不是逞强不哭,我确实是没有想哭的欲望,我现在这样我觉得自己很正常,很好。当然,你们也可以认为我这个人凉薄,冷血,都无所谓,我只是在做我自己。”
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对她,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她身上,烦死了。俞洲平只是失踪了,又不是死了,就算是死了,她也能正常地生活。这个世界不是离了谁就不转的了,哪怕她爱那个人,但她最爱的永远是自己,她永远只会做让自己舒坦的事。
季平原深深地看着她,看一个自我又很闪亮的灵魂,他感觉自己要被那些闪亮的光灼伤了,但却忍不住想再靠近,再靠近一点。
如果能拥有装这个灵魂的躯体就好了,一瞬间,他迸发出强烈的渴望,但很快又把这渴望压了下去,他得不到,至少现在,得不到。
“对不起。”季平原诚恳地道歉,“我不该用大众的想法来揣测你。”
林宝芝微微颔首,算接受了这个道歉。她看到季平原眼神的变化了,但她不想猜他在想什么,想什么都无所谓,别来烦她就好,她现在只想早点完成项目,她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项目中。
吃过饭,林宝芝直接下班,虽然想早点完成项目,但是不加班,反正班永远是加不完的,不如一开始就不加。
坐进车里,她问突然出现的韩泽:“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来通知你一点事。”韩泽大概摸清了林宝芝的脾性,以很寻常的态度对她,说:“林淑慧马上要送去特殊监狱了,她的对外信息一律做死亡处理,你想去见最后一面吗?”
林宝芝摇头,没什么好见的,不过她有点疑问,问道:“她不是怀孕了吗?胎儿你们怎么处理?”
韩泽简洁道:“她在抓捕时摔了一跤,之后审问时又几次情绪激动,胎儿已经没了。”
“挺好。”林宝芝没什么表情地吐出这两个字,看着异常的冷漠。
但韩泽觉得这不是冷漠,而是温柔,对那个未成型的胎儿的温柔。林淑慧这种情况,孩子生下来只能受罪,受无穷无尽的罪,如果它自己有意识,能选择,肯定是不愿意来这个世界的。
“还有别的事吗?”林宝芝又问,林淑慧的事,犯不着让韩泽这个大忙人专门跑一趟。
“还有邵瑾芸知道在林淑慧身上布局引她出现的人是你后,也想见你一面。”韩泽补充,“如果你方便的话,上头希望你能去见一面。”
这么说林宝芝就知道这是人邵老太婆的强烈要求了,有点意外,她和邵瑾芸又不认识,见她做什么?难不成有事求她?
见一面也不需要花太多时间,林宝芝想了想,问:“现在吗?”
“都可以,随你方便。”韩泽道,心里忍不住想也就林宝芝有这个待遇了,其他人的话,肯定就是随军方安排了。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林宝芝爽快道,她也正好有一点点事想问这个邵瑾芸。
一路驱车到了军区,经过庄严肃穆又大气磅礴的大门后,又陆续过了几个小的关卡,车子才在一栋楼前停下。
走进楼里,看到了俞副司令,短短几天不见,他头发竟白了许多,脸色也遮掩不住的憔悴,两人对视了一眼,莫名有种世事难料、人生无常的酸涩感。
林宝芝喊了一声俞叔,俞副司令回问她吃过晚饭了吗?林宝芝说吃过了,然后两人就无话了。
好像说什么都多余,说什么都难过,那么就干脆什么都别说了,也算是一种默契。
跟着人走进一间战士严密把守的审问室,林宝芝看到了被绑在椅子上的邵瑾芸,第一感觉是漂亮的老太太,即使穿着囚服,即使被束缚着不能动,即使满头花白的头发,也不影响她风韵秀彻。眉毛细细的,眼型又长又优美,轻轻一挑,风情就出来了。
她在看邵瑾芸,邵瑾芸也在看她,她眼里的林宝芝不是很美,顶多算得上清秀佳人,比她手下的美人差多了,甚至都没有林淑慧好看。
但是气质很特别,清冷大气中又揉杂着凌厉疏离感,很容易看出是个很有主意很独立很清醒的人。不像是个村姑,农家培养不出这样的姑娘,世家也不一定培养得出来。
难怪被俞洲平这样聪明又骄傲的才俊看上,难怪能让她邵瑾芸一而再再而三的吃瘪,甚至现在沦为了阶下囚。
她温和地笑了一下,启唇问道:“你就是林宝芝?俞洲平的对象,复元剂的研发者?”
虽是问话,但她语气却很肯定,经过了这么多事,如果她还不能确定林宝芝就是复元剂的研发者的话,那她干脆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念好了。
一个真正的村姑,怎么可能研发得出复元剂这种神药?邵瑾芸敢打包票,林宝芝的经历一定比林淑慧还要神奇,是不折不扣谁也不能否认的天道宠儿。
她想着嘴角凝出的笑意忽然透出些嘲讽,不是嘲讽林宝芝,而是嘲讽她自己,她竟把林淑慧这个猪队友、蠢蛋错认做是天道宠儿,又试图利用她对抗林宝芝,获得现在的下场,算是她咎由自取。
“对。”林宝芝应了声,不想和她浪费时间,直接问:“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邵瑾芸意外她的直接,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用很诚恳的语气道:“我想恳求你一件事,一件你能办到也不怎么为难的事。”
林宝芝感觉好笑,冷声道:“无论什么事,我都不会答应你,如果你是为了这事要见我,我想我要走了。”
几次三番地要杀她抓她,还来求她办事,脑子怕不是有病?
林宝芝不耐烦待下去了,刚要转身走,对方又不疾不徐地道:“听说你和俞洲平感情很要好,他失踪了,你一定很焦灼难受,我可以告诉你那个联合冷雪截杀俞洲平的人的联系方式。”
邵瑾芸很有自信林宝芝会答应她,再聪明再独立清醒的女人又如何,遇见感情的事,也注定儿女情长,优柔寡断。
像她,像天下所有的有情女儿一样,逃不掉的。
林宝芝确实如她所料一样停住脚步回过身了,但是说的话却不如她所料,反而大大超出她的意料。
林宝芝说:“我突然想起有个问题忘了问了,你应该知道玉面郎君的真名,他叫什么?”
邵瑾芸愣住,一向从容的表情大变,变得狠厉阴沉,语气也是沉沉的,“你问这个干什么?雁哥叫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宝芝根本不在意她的脸色和语气,自顾自道:“大雁的雁,颜瑾琛的琛,他叫雁琛对不对?”她没有要帮玉面郎君洗清冤屈的意思,只是觉得好歹是个大英雄,至少应该有个后人知道他的名字,记住他的名字,仅此而已。
“不对,不对,根本不对。”邵瑾芸猛地挣扎起来,像疯子一样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他的真名只能我知道,只有我有资格知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知道?”
从她的反应,林宝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如果她猜错了,邵瑾芸不会疯成这样的。从她疯的样子,林宝芝还猜出另一件事,那就是邵瑾芸深爱玉面郎君,但玉面郎君不爱她。因为得到不到对方的爱,所以很疯狂很敏感,把所有女人都当成了假想敌。
她忍不住嗤笑起来,“我听说玉面郎君有个未婚妻,那个未婚妻可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资格?”
“葛梦瑛那女人根本配不上雁哥,我比她聪明,比她漂亮,比她有能力,比她更早地认识雁哥,我从雁哥还在军校时就久闻他大名,对他倾慕万分。”邵瑾芸头发挣扎得散开了,目眦欲裂地瞪着林宝芝,“我才是雁哥命定的缘分,我们天生一对。”
明明是她先认识的雁琛,葛梦瑛为什么不知好歹地跟她抢人呢?
“你说这么多,也改变不了葛梦瑛才是雁琛未婚妻的事实。”林宝芝说着又插了她一刀:“他喜欢葛梦瑛,所以才和她定下了婚约。”
“啊啊啊啊啊”邵瑾芸被刺激得愈发疯癫,眼神像要生吃了林宝芝,“葛梦瑛被我杀了,所有和雁哥有过亲密接触的女人都被我杀了,他最后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人,只有我陪着他走到最后,他是我的,他只能属于我。”
林宝芝挑了一下眉,这段话信息挺丰富,她再接再励地刺激道:“你最后陪着他,所以,他是死在你身边的,是你害死了他?”
“我没有,我没有害他,我爱他还来不及,我不会害他。”邵瑾芸舌头不知什么时候被自己咬烂了,鲜血从她嘴角溢出,她却仿若不知道疼,激动地替自己辩解:“是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在害他,你们都是他死亡的千古罪人,我是无罪的,我只想他爱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呵呵”林宝芝差不多拼凑出了真相,送了她无比嘲讽的两个字,以爱为名的加害怎么可能无罪?只会比寻常的加害更恶劣百倍千倍。
她冷眼旁观了邵瑾芸的发疯,过了一会,看邵瑾芸安静下来了,她问:“所以呢,你想恳求我的是什么事?”
“想请你把我的遗体和某盒我寄放起来的骨灰葬在一起,随便哪里都可以,如果是山清水秀的地方更好了。”邵瑾芸发疯了一场,嗓子沙哑,精神萎靡,脸皮整个耷拉下来,看上去老了十来岁,再也不像个漂亮的老太太。
谁的骨灰已经不用猜了,林宝芝不可能会答应这个请求,这是对英雄的侮辱,她问:“你想寻死?你死得了吗?”
邵瑾芸勾唇一笑,“一心想死的话,总有办法可以死的。”
“我不会答应你的。”林宝芝说,“所以,你还是好好活着吧,你死了肯定没有人会帮你和雁琛合葬的。”活着好好受罪,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余生就该在痛苦中度过。
“你不是爱俞洲平吗?你不想知道他的下落?”邵瑾芸很不可思议,眉头皱得紧紧的,林宝芝为什么就不为爱疯狂呢?她不是女人吗?
“你太高看你的人,太高看你自己了。”俞副司令发动了那么多人都找不到,林宝芝不认为一个说不上名号的特务能跟踪得了那个女人和那什么土爷的,这个交易根本不对等。何况,爱不爱俞洲平,想不想知道他的下落,是她自己的事,她不会为此折辱一个死去的英雄。
玉面郎君如果知道自己被人和邵瑾芸合葬在一起,死了可能都要气活。
该说的说完,林宝芝不顾邵瑾芸试图卖惨发疯,冷漠地走出了审问室。
俞副司令送她出去坐车,在她钻进车子前,真心实意道:“宝芝,你很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有道德负担。”
洲平不知道能否回来,所以你要是遇见下一个合适的人,可以不用顾虑那么多。
林宝芝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微笑着嗯了声,关上了车门。正月马上要过去了,温度微微回升了一点,但是林宝芝忽然觉得很冷,遍体生寒,比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都要冷。她抱着手臂,紧紧地抱着手臂,还没有决定要割舍,只是稍稍设想了一下而已,为什么就那么冷,冷得受不了呢?
俞洲平,你到底在哪里?我好像比我以为的更喜欢你一点。
此时,一千几百多公里的某个偏远小山村,某间温暖的屋子里,一个脸色惨白的青年嘴唇蠕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光线,模糊的天花板,模糊的人影,缓了好一会,他的视线才清晰起来,看清守在他床前的人,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很年轻的女人,眼睛好似会说话,正惊喜地看着他,用清泉似的嗓音道:“你醒了,要喝水吗?”
青年有一副不亚于女人漂亮的耀眼面孔,他眨了眨眼,懵懂又纯良:“你是谁?”艰难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忍不住困惑地看向女人:“我是谁?”
女人看他嘴唇干得起皮,说话时唇边都黏着白沫,把一小杯水递到他嘴边,示意他张口喝几口。
待他喝完,女人道:“我叫段思琴,思念的思,琴瑟和鸣的琴。”浅浅又温柔地笑了一下,“至于你,是我游历回来时,在山脚下的白河上救回来的,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青年轻轻地摇起了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心空落落的,脑子里好似弥漫着一团白蒙蒙的雾,他握紧拳头,用力想把那团雾气驱散,可是越用力,雾气越重,化成针一样四处乱钻,钻得他头痛欲裂。
才短短几秒钟,他竟出了满头的汗。
“别想了。”段思琴赶忙阻止,“你可能是撞坏了脑袋,我救起你时,你后脑勺有一大块血痂,等养养,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
青年闻言就想去摸后脑勺,但是他胳膊无力,抬不起来,身体也是又沉又痛,动一下都艰难,他茫然道:“我是残废了吗?”
“没有,就是你身上到处是伤,我请了村里的大夫回来给你看过,说好生养一段时间,就能养好。”段思琴放下水,又去拿灶上温着的肉粥过来,“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她用勺子舀起粥,很细心地吹了两下,送到青年嘴边:“你先试试,太烫了的话,我再吹吹。”
青年有点抗拒这种亲密的动作,微微偏头躲了躲,“你放着,我自己吃。”
段思琴抿唇笑道:“你胳膊都抬不起来,怎么吃?”她说完又似乎有点害羞,脸颊红扑扑的,“你这几天都是我照顾的,我还给你擦身体换衣服,你以后要报答我,知道不?”
青年微微皱眉,“你想我怎么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