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有的人看似冷漠,但其实偶尔温柔得要命,好得要命
林宝芝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好像有点悟了。于是她爬起来,下了床,穿好鞋子,等着林淑慧再一次经过。
对面熊艳娜看她下来,心慌慌,把脚从江良生怀里拿出来,老实地躺着,就害怕下一秒,林宝芝又给她扣一个行为不检点的大锅。
林宝芝压根没看她,不冒犯到她,她决计不会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就算小夫妻抱头互啃,她都不会说半个字。
韩泽狐疑地看向林宝芝,林宝芝给了他一个做好准备的眼神。
等了没大一会,林淑慧和她的冒牌表哥就返回了,林宝芝凑韩泽耳边说了两句话,韩泽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她则顺便上了个厕所。
等她从厕所回来,韩泽也回来了,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名字,袁琅和苏素素。这是韩泽记下林淑慧和眯眯眼男人的床铺位置后,向列车员索要的名字,他们的目的地林宝芝没猜错,就是去京都。
那个眯眯眼男人是很警惕,在他状似寻常地经过他的隔间时,后者抬头看了他一眼,但韩泽确信对方不认识他,是什么身份暂时瞧不出来。
瞧不出来就瞧不出来吧,林宝芝不急,林淑慧是个又蠢又没有自知之明的,跟谁合作,她都是个拖后腿的猪队友,眯眯眼男人要是没意识到这点,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而她也正是要利用林淑慧拖后腿这个特性,来达到她想达到的目的,不急,一步一步慢慢来,她有预感,最后的最后,林淑慧会带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林宝芝愉快地爬上了床,补觉去了。
熊艳娜看她不在下面坐着,偷偷地舒了口气,林宝芝带给她的惊吓太大了,她忍不住害怕。
林宝芝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因为江良生对熊艳娜说,车里人多,空气浑浊,不补充多一点水分,肌肤会毛糙干燥,暗淡无光。熊艳娜似乎很在乎自己的肌肤,就吨吨吨地喝水,然后频繁地起床上厕所。她的动作每次都不轻,林宝芝的瞌睡虫好不容易积攒得够多了,又被吓跑。
林宝芝无声地嗤笑起来,哪有人晚上有意无意地劝人多喝水的,也就熊艳娜这个大小姐心思简单,没窥到其中深意了。她要是没猜错的话,江良生的目的就是让熊艳娜多上厕所,然后趁机谋划些不太好的事。
火车不到晚上10点就熄灯了,整个车厢都安静了下来,只余发动机轰隆隆前进的声音,以及窗外不知是什么虫的虫鸣声。林宝芝睡不着,又很困,干脆就着火车一颠一颠的节奏,想象着自己是在宇宙中穿梭,用此打发时间。
夜空中的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世界,三千大世界,每一个世界的生存环境都不太一样,有主魔法的世界,有主修仙的世界,有主机械的世界……她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游荡着,作为一个旁观者,只观看不干涉,然后暗搓搓地品尝着每个世界的美食,什么迷幻白蘑菇黄油啤酒,什么凤凰肉龙血米,什么十全大补能量餐……
林宝芝幻想得都要流口水了,然后听到有列车员喊快到xx站了,让乘客起床做好准备。她一下子从幻想中抽离,听到对面江良生爬起来,下床小声和熊艳娜说要去厕所,问她去吗?熊艳娜喝了那么多水,怎么可能不去。一边起床,一边抱怨着烦死了,怪她喝水时江良生不阻止。
林宝芝轻轻叹了口气,她其实不想管的,非常非常不想管,但大小姐也就是被人宠坏了,人坏不到哪里去,就这么放着不管,人大概一会就回不来了。她用力捂了一下眼睛,不情不愿地紧随他们后面起床。
她一起,韩泽这几个根本不敢深睡的人也起了,林宝芝也不隐瞒,指了指熊艳娜空了的床铺,道:“她可能会出事,我去看看。”
韩泽没有林宝芝敏感,但也有所察觉,他让一个战友留下来守着行李,和另一个战友跟着林宝芝出去了。
这一站是个小站,又是大半夜,过道上基本没人,也没亮灯,就厕所那里亮了灯。林宝芝夜视力还可以,远远地,她就看到熊艳娜好像被迷晕了,然后被江良生塞进厕所里,之后,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开。
林宝芝几人靠近厕所,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等了好一会,声音快消停时,林宝芝敲响了厕所的门。
里面没有应答,林宝芝用很官方的语调道:“里面的乘客,请抓紧时间出来,到站需要锁厕所,麻烦配合一下。”
这下,里面的人应答了,是一个粗犷的男音:“好的,好的,我媳妇晕车吐得厉害,这才占用了厕所久一点。”
之后传来“呕”的一声,接着又是粗犷的男音,语气状似很体贴很心疼:“媳妇,忍一忍,我们马上到站了,到站了就没事了哈。”
男人还挺会变声,林宝芝又听到了一声像女音的“嗯”,瓮声瓮气细若蚊蝇,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
她让韩泽两人往旁边避了避,她也避了避,然后就看到厕所门啪地一声打开了,一个身材壮实、长相憨厚的30来岁大汉单手搂着熊艳娜出来。
一边往外走,他一边解释:“我媳妇晕车得很厉害,晕得人都迷糊了,手脚软得像面条。”他把熊艳娜的脸轻柔地往他肩膀上按了按,腼腆地笑道:“她害羞。”
熊艳娜被换了一件灰不拉几的棉袄,头发披散着,被揉得乱糟糟的,脸一整个都看不清。如不是知道这人就是熊艳娜,林宝芝可能真认不出来。
大汉说完设计好的说辞,才抬头看林宝芝,看到她没有穿制服,愣了一下下。
就是这一下下,林宝芝把熊艳娜拽了过来,并且一脚踹向大汉两腿中间,把他踹得人仰马翻,跌进了厕所里。
大汉惨叫一声,两只手下意识地去捂去检查自己的重要部位。惨叫声刚好和两节车厢连接处一声稍大的颠簸声重合,倒是没惊动到其他人。
韩泽和他战友站到了林宝芝身后,看到这一幕,下身凉飕飕,似零下的冷风灌入,莫名地想做出和厕所里的大汉一样的动作,但硬生生地忍住了。
林宝芝无知无觉地搂着熊艳娜移到旁边,给他们让开了位置。
韩泽绷紧脸,上前又给了反应过来要反抗的大汉一脚,随后揪住他领子把他拽出厕所,由另一个战士反剪双手制住了。
汉子不甘地问:“你们是谁?”身手好得不像样,他这么壮硕的体格,竟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特别是前面的女人,出手果决又狠辣,如不是他裤子穿得够厚,现在蛋就破了,痛,很痛,痛得他身子都直不起来。
一时间,看林宝芝的目光又是恐惧又是怨恨。
林宝芝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回道:“正义的伙伴。”
韩泽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想起上次林宝芝救他时,说自己是“见义勇为的人”,然后他傻傻地信了,也不知道上面的奖励批没批下来,他真的在报告上极力地帮林宝芝争取了,就差把“我们军区不发奖励就输给沈市军区了”这句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出来。
正义的伙伴比见义勇为听起来要高大上许多,林宝芝可真会给自己贴金,瞥了眼还昏迷不醒的熊艳娜,韩泽及时纠正自己的想法,林宝芝不是贴金,虽然她的表情很不情愿,但她真的是救了人,救了一个前不久得罪了她的女人。
有的人看似冷漠,但其实偶尔温柔得要命,好得要命。
如果这世界上有更多这样的人就好了。
前一个车厢的厕所旁,江良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对着厕所自导自演地说了两句话,然后转身往回走,想到以后再也不用应付熊艳娜,他眼角眉梢的喜悦之情藏都藏不住。
他脚步轻快地穿过一截车厢,穿过最近的关着门的厕所,穿过旁边的盥洗区,然后突兀地停下脚步,脸上的喜意如潮水般褪去,声音颤抖慌乱:“你……们怎么在这里?”
林宝芝正用手接冷水给熊艳娜擦脸,擦了两下,又掐了两下她的人中,她就缓慢地苏醒了。
“头好晕。”熊艳娜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林宝芝,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旁边躲,撞到了车壁,发出闷闷的响声。
“好痛。”她呻吟一声,意识倒是又清醒了几分。
“哦,醒了就好。”林宝芝让她自己倚着车壁站着,指着脸色惨白的江良生,“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良生。”熊艳娜愣愣地唤了一声,眼睛四处看了看,看到被战士压制住的大汉,头脑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先前发生的一幕幕。
她和江良生上厕所,走到空无一人的盥洗区时,江良生让她等一等,说她脸上沾了脏东西,要给她擦擦,盥洗区有面不大的梳洗镜,她正要去照照,江良生的手帕就糊上了她的嘴,然后她便迷糊了。
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晕了,但又没完全晕,直到她被塞入厕所,厕所里的大汉接过江良生的手帕,又捂了她一下,她才彻底地晕了过去。
以前,她有听过不少拐卖新闻,说人贩子最喜欢用的手段,便是拿沾满迷药水的手帕捂晕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带走。
她觉得这些新闻离她好远好远,因为她很少单独去陌生的地方,她也不爱靠近陌生人,所以,她从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这事有一天切实地落在了她的头上。
江良生捂晕了她,她最信任最亲密的丈夫捂晕了她,要把她卖给人贩子,是林宝芝救下了她。
熊艳娜迟钝地理清了逻辑,一瞬间,她又是后怕,又是怒不可揭,又是不敢置信,她惨白的脸被这些剧烈情绪冲击得扭曲狰狞,像恶鬼一样盯住江良生:“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当事人有记忆,共犯还被抓了个正着,毫无狡辩的余地,江良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在攸关性命攸关利益当前,男人膝下是没有黄金的。
他狠狠咬了舌尖,痛哭道:“艳娜,求你饶了我一回,我是猪油蒙了心,我一时昏了心智,听信了小人的话,受了他们的唆使,我保证以后千倍百倍地补偿你,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只求你再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
说完,江良生重重地磕起了头,尊严是什么?尊严在强大的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他设计好的剧本是诱哄熊艳娜多喝水,多喝水就会多上厕所,他会在这个停靠站带她上厕所,然后找机会迷晕她,把她交给他事先联系好的人贩子。他老家有人偷偷摸摸地干拐卖人的勾当,他找了那人介绍的人贩子。
把人转交给人贩子后,他以这个车厢厕所被占用了,去另一个车厢上厕所,随后假装熊艳娜来了月事,让他临时回去取月经带。他取了月经带重新回厕所,却发现熊艳娜不见了,而那时车子到站,人贩子悄然无声地把熊艳娜带下了车站。
他打算到时候伪装疯狂找人,把自己弄得凄惨一点。熊艳娜的父母和哥哥就算要怪他,也没有理由。
这次他们出门是去熊艳娜的亲小姑家探亲,原本计划多待几天,但是熊艳娜嫌弃小姑家生活环境远比不上自家,就吵着闹着要提前走。当然他有暗中说了不少推波助澜的话。
行程是熊艳娜擅自要改变的,上厕所是熊艳娜要上的,他有陪同,取月事带也是熊艳娜要求的,他全部都只是参与听从。出事完全怪不到他头上,要怪只能怪熊艳娜自己傻,上厕所时给人贩子开了门。
在痛苦中,人们往往更容易建立深刻的感情,他丢了媳妇,他老丈人丢了女儿,他们可以共情彼此,抚慰彼此,他有信心利用卖惨让老丈人不仅在工作上不给他穿小鞋,反而再助他一臂之力。
等过两年,时过境迁,大家都逐渐淡忘熊艳娜了,他便可以重新娶个贤惠可人的媳妇,真正事业家庭两丰收。
多么美好的计划,为什么偏偏被无关的人破坏了呢?江良生一边磕头,一边无比痛恨林宝芝这个多管闲事的人。
熊艳娜都得罪她了,为什么还要救?性子不是狠辣凶残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菩萨心肠了?
离车站很接近了,真正锁厕所的列车员来了,拖着行李要下车的乘客也来了,不少人一看有戏看,瞬间精神奕奕地站旁边围观。
林宝芝不耐烦被人围观看戏,她冲熊艳娜道:“你的丈夫,你自己处置,我们先回去了。”指了指被挟制住的大汉,“我们会把他转交给列车巡警。”
正好有巡警过来维持秩序,韩泽和巡警交代了一下情况,把犯人交给他了。
“等一等。”熊艳娜红着眼眶喊住要走的林宝芝,她只是个没怎么经事的娇小姐,连最亲的丈夫都能卖了她,除了林宝芝几人,她现在谁也不敢相信,委屈地恳求道:“你别丢下我。”
这会的她,有点像迷途找不到路的可怜小兽,哪还有一点趾高气昂的感觉,林宝芝唾弃自己这个不靠谱的比喻,面无表情道:“我只等你一分钟。”
一分钟好短,熊艳娜不敢再耽误,那点对江良生的心软也在这紧迫中消弭,她厉声道:“我不管你听信了谁的话,你迷晕我要卖了我是事实,你要忏悔,你找警察忏悔。”
她是很喜欢江良生,因为江良生对她很好,甜言蜜语,任打任骂,但是这个好是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那就不值得她的喜欢了。
她妈是妇女主任,偶尔和她说一些被拐卖的女人的生活,很凄惨。可能同时要用一副身体伺候好几个男人,要不断不断地生孩子,像只母猪一样;要没日没夜地干活,比老牛还操劳,吃的却比狗都不如;想逃逃不掉,想死也死不了,因为去哪都被根绳子系着。
她虽然不算含着金钥匙出生,可从来没吃过什么苦,万一真过上那种生活……熊艳娜身子不住地颤抖,她不敢想。
“警察同志,他是共犯,麻烦你也抓了他。”她看向巡警,破天荒很有礼貌地请求。
列车员有去喊了更多的巡警过来,另一个巡警点点头,走去逮捕还跪着的江良生。
江良生挣扎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瞪向熊艳娜,“我是你丈夫啊,你不是最喜欢我吗?我成天当牛做马地伺候你,难道不足以抵消这一次的罪过吗?”他都下跪磕头了,为什么还不原谅他?
熊艳娜原本想反驳回去,可余光看到林宝芝脚步动了,她顾不上再说话,连忙跟了上去。这里这么多人,说不准还隐藏着别的歹徒,到时再把她拐走怎么办?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娇小姐,要出事很容易的。
江良生目眦欲裂,“熊艳娜,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林淑慧被狠厉的嘶吼声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不满地抱怨道:“大晚上的,吼什么吼?”
袁琅直接下床穿鞋,皱着眉头道:“你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我出去看看,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