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祁王与少年
落雪纷飞的上京是一片冰冷的苍白,灰色的雾霭从云溪的唇边缓缓的呼出,化作一声悲戚的哀叹。
君无道,臣枉佞,
豺狼横行血作渠,白骨成堆冤成冢,
一身仇恺劫不复,万里山河一世枯。
我楚云溪定用这双鲜血淋漓的手碎你乾坤,诛你全族。逆天背驰、诛君叛国我誓必为之!
山崖的上空,是一轮皎洁的明月,银色的幽光与雪地融成一色,将云溪身上鲜红的血迹映衬的更加耀眼。
浅碧色的裙裳参杂着血渍在雪地上拖行,留下一路伤痛的印记。
这已经是第十二场刺杀,整整三个月,从树叶微黄的秋天到霜雪覆盖的冬天从未休止,身边的父母,兄弟,族人、侍卫一个个惨死离去,如今只剩下云溪一人,
这种伤痛,悲寂,这种怨恨、凄楚只有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人才能体会!
唯一的信念就是“活着,我必须活着,活成一把坚韧可斩万物的利剑,活成一柄狂烈可复仇雪恨的锋刀,用萧氏一族的骨血祭奠我的亲人!”
从山崖落下的时候,云溪听到了大姐云萝生命最后一刻的惨叫“妹妹!活着!”
这是她唯一的一个亲人!
即便朱大人费尽心思让他们逃了出来,即便祁王倾尽所有能用的手段,三个姐妹终是没有躲过夜枭队的追杀。
云琦最小,又受了伤,在出来后的第三天便走了。而她之所以还能留着一口气苟延残喘,不过是那仇人的儿子拼死相护。
“你走吧!生死由命!你母亲杀了我亲弟弟,我母亲也急疯了,可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父皇造的孽。”
“我能陪你走的路 ,就到这了。能活着最好,如果实在活不下去,下辈子,我愿你顺遂无忧。”
狭窄的悬崖,那人只身站在羊肠小路上,单手执剑,巍然而立。
“来吧!你们若要杀她,从我尸身上踏过去!”祁王虽然伤了眼,也不受皇帝看中,可他毕竟是皇子,这些暗卫终是收了手。
楚云溪望向那万丈深渊,很想跳下去,可耳边依旧回荡着云萝姐姐的叫声“妹妹,活着!”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无亲情,再无温馨,这个世道万物苍凉,这片天地日月无辉!黑暗,成了永恒的主宰!
从悬崖小道,穿到山的另一边,荆棘遍布,满身伤痕。云溪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拖着已经断裂的一条腿继续前行,整整一天,滴水未进,终于昏睡在荒芜人烟的山道旁。
脑中一阵马蹄声响起,云溪惊坐起来,想要找个地方躲逃,却发现自己在一辆昏暗的马车中。
“世子,这个姑娘醒了。”丫鬟朝外面叫了一声。
“吁——”马蹄声戛然而止。
“带她下来!”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传入。
云溪拖着身子,从车上滚落,抬头仰望骑在马上的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身披银甲,威势如虹。
“说,你是从哪里逃出来的罪奴。”小世子眼神凌厉的望向她。
“邢狱。”视死如归的云溪,此刻也不屑谎言狡辩。
“谁把你弄出来的?”少年的口吻,依旧冰冷。
“祁王。”这个人是萧贼的儿子,可至始至终,都对她以命相护。
听到祁王两个字,少年的脸色缓了三分“他为何护你?”
“护就护了,哪来为何?你要杀便杀,何必多问。”云溪的声音哑如寒鸦,眼神不再看向少年。
“证据?”少年有些不耐烦,可地上的女人根本不予不理会。
“搜身。”话落,两个丫鬟,便把云溪全身摸了一遍,从中衣里层掏出一个玉佩递给少年。
马上之人拿着玉佩观摩了一下,居高临下的望了她一眼,将玉佩扔回“既是王兄护着的人,我便放你一马。”
“秋雨”少年叫了身旁的一个丫鬟:“给她准备一匹马和一些吃食银两。”
“是!”丫鬟毕恭毕敬的从马车上,拿了一个包袱丢给她。见她不动又提醒道:“姑娘,还不谢过我们世子。”
云溪还是没有吭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少年,许久,沉沉的说了一句“公子若见到祁王,替我道一声谢。”
“好!”少年应了一声,从身上摸了一个瓷瓶丢给她,扬尘而去。
随行的侍从和两个丫鬟,也策马扬鞭紧随。至始至终,云溪都没有看清马背上的少年是何模样。
同样的,马背上的少年也始终居高临下,未曾怜悯她半分。殊不知,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子,将会成为他一生的劫。
回到帝都,少年莫名的想起崖边那女子的话,直奔祁王府,“长景哥哥,我回来了!”
偌大的王府死气沉沉,几个奴才丫鬟哭哭啼啼。少年忙问:“你们王爷呢?”
丫鬟哭的更凶了:“王爷,王爷在里面。”
少年推门而入,那个温润如玉、不争不抢的祁王,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躺在血泊里。
“长景哥哥。”少年飞奔过去,抱住他。
“梦爵,你回来了!”祁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艰难的露出一个笑容。
“对不起,我怕是看不到你做大将军的那一天了。日后,你要……你要……”祁王未说完的话,被喉咙涌出的鲜血堵住。
“长景哥哥——”少年焦急的落泪,见他眼神涣散,赶紧的告诉他:“长景哥哥,前日,我在断头崖遇到一个从邢狱逃出的女子,她让我替她说,谢谢你。”
“云溪——”祁王用尽最后一口气,唤出了压在心头两年的名字,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长景哥哥——”少年撕心裂肺的尖叫,这是他在帝都唯一的挚友。
“世子,您回吧!这是陛下的意思,您莫要再伤神了。”
一旁的老公公,从祁王身上拔下匕首,端着余下的鸩酒和白绫,回宫去复命。
瑞王府,小世子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查到了那个女子的名字,她叫楚云溪。
许多年后,楚家五百多口人命,与祁王的名字一起,沉寂在岁月的长河里。
唯有眼前的少年,偶尔会忆起那个少年的挚友,萧长景,和悬崖边那个惨兮兮的女子,楚云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