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说多错多
茶色的眼瞳倒映日光,陈小乐轻咦一声,“师叔,你快看,那个少年是……”
“不用大惊小怪,我认出来了。”李至端起青瓷茶杯,小口饮用。
“先生见过萧无锋?”唐云曦眼皮微跳。
李至颔首,“刚到白玉京那天,我在人群中看到过他,当时他与侍女谈话,念了一句诗词,其意深得我心。”
唐云曦皱眉,“敢问先生究竟是何诗词,竟能让您侧目?”
“我就说嘛,师叔你不可能平白无故欣赏一个少年。”陈小乐咧嘴轻笑,“您快说说呗,他到底念了什么诗词。”
李至摇了摇头,“不可说,那句诗词我还没有查到究竟是哪位大儒的杰作,或许是他创作的也未可知。”
闻言,唐云曦心头剧烈震动。
大乾定鼎天下多年,朝堂之上,文官势头愈盛。
书院贵为天下六脉之一,所传的儒道修行之法,几乎是绝大多数文官的必修课。
其中最为紧要的便是诗词之道。
对于一名儒者,流芳千古的诗词不仅是足以人前得意的佳作,更是安身立命的神通。
大乾军阵所向披靡,不仅是因为武将悍勇,更在于大儒言出法随,吟诗念词可以引动天象,能够给予军阵极大加持。
一首完整且有意蕴的诗词,足以引起大儒哄抢。
“别介,趁着大木二木去办事了,不在这,你就跟我说说嘛。”陈小乐追问。
李至轻微翻起白眼,“又想用小道消息忽悠他们俩傻子?没门。”
陈小乐撇嘴,转头望向唐云曦,“夫人肯定也很好奇吧。”
从最初的惊讶中缓过来,唐云曦摇头道:“倒也没有那么好奇。”
“萧无锋从小长在萧府,接触过哪些人事物,我这个当家主母一清二楚。”
“碍于他的身世,萧府不准他习武学文,启蒙之学倒是没有耽搁。”
“萧无锋能够识字知礼,但也仅限于此而已,要说踏足儒道,断然无此可能。”
言下之意,“习武无门,入学无路”就是最贴合萧无锋的八个字,他哪有什么能力创作诗词?
双手抬过头顶,揪住头发盘成的两个“丸子”,陈小乐嘟嘴道:“萧家对他也太过分了吧。”
眉梢挑起一抹不悦,唐云曦沉声道:“此乃萧府家事,而且涉及家夫与陛下的君子之约,还请小乐姑娘不要妄加评判。”
听闻此言,李至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生如野草,不屈不挠。
观天境中手执木剑的少年看似出生华贵,实则一无所有。
他拿把木剑参与巡猎,只怕也是萧府不予。
这种人一旦有了机会,就会像是饿狼咬住骨头,绝不撒嘴。
李至年轻的时候也是这种人。
嘴角微掀,李至深深看了一眼观天镜中的萧无锋,转头说道:
“夫人所言不差,那句诗词并不完整,确实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是我从中听出了少年人的意气,想到一些尘封心底的往事。”
唐云曦轻微颔首,心底暗道自己真的是被李至先生吓到了。
眼帘微垂,敛去眼底深处的阴鸷,她柔声说道:“先生听到少年人的妄语,一时间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意气,实乃人之常情。”
似是而非地点头后,李至抬眸看向观天镜,“相比起诗词,我更在意他的剑术。”
心头刚刚落下的大石头瞬间被提到嗓子眼,唐云曦诧异皱眉,“他萧无锋何来剑术可言?”
“夫人的注意力不必总挂在李某身上,还是好好看一看观天镜吧。”李至回应道。
唐云曦调转视线,只见观天镜呈现的画面中,萧无锋挥动木剑,斩出凌厉剑风,瞬息之间破去最后的五丈荆棘丛。
黑雾林阴气滋生,其核心所在便是一株万年古树所化的老妖,其中植被得到它的气息加持。
荆棘丛最普遍的特点就是坚硬且韧度十足,寻常方式的刀剑劈砍很难奏效。
丹凤眼凝重异常,面色沉如冰水,唐云曦一言不发。
李至小口啜饮清茶,笑着说道:“若萧无锋真如夫人说的从来不曾习武学文,那他就是自行练就剑风层次的剑术。”
略作停顿,他转头望向陈小乐,“怎么样?是不是长见识了?他没有旁人指导都能练出剑风,你师父给你定下明年开春之前必须凝练剑气的任务,也不算太过离谱了吧?”
下意识轻啊一声,陈小乐回过神来,双手摇晃李至坐着的太师椅,脸颊两侧的梨涡愈发甜美。
“师叔,剑宗传承多年,从五百年前数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人能在十六岁凝练剑气吧?反正这次出山至少半年多,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把时间卡的那么死呗。”
“别给我打哈哈,夹子音对你师父有效,对我没效,”李至翻起白眼,“你被丢到我手上,就是她怕自己心软。”
唐云曦心情不太美丽,压根无心附和陪语。
旁边不远,二夫人柳清寒双手交叠,直视观天镜,心底思绪纷飞。
难怪风儿前些天当着为娘的面发了小脾气,还斩钉截铁地说他九哥绝对不是废物。
或许,风儿和萧无锋可以走得近些?
但他仅仅是有天赋还不够,剑风层次的剑术是常人努力可以达到的范畴,却与剑气层次的剑术有着天壤之别。
萧无锋勉强摸到了剑风层次,但没有家族支持,注定还是走不远。
视线微微偏转,柳清寒眼瞳里倒映着李至的身影。
除非萧无锋能够真正走入这位剑宗高人的法眼。
现在,李至先生还仅仅是欣赏萧无锋,并无收入剑宗门下的心思。
瞪眼望向萧鸣,唐云曦声音微冷:“萧绵绵的伤势差不多稳定了,你让她说话。”
轻微推了一下萧绵绵的脊背,萧鸣收回手掌,“主母问话,你有一说一,不要胡言乱语,更不要添油加醋,就把你遭遇的你经历的一五一十说出来。”
萧绵绵抬头望向唐云曦,从中对方眼中看到一片阴霾。
“谁伤的你?”唐云曦询问道。
低垂脑袋,遮掩眼底闪动的仇恨火焰,萧绵绵唇齿翕张,答道:
“初入黑雾林,我与萧半松落点相近,正欲一起找寻怜雪哥哥汇合,却意外遭遇了多名猫妖以及利爪滋生剧毒的变异猫妖袭击。”
“当时我们两人正可以突围,萧无锋却在暗中偷袭我等,然后始终困袭我们两人,逼迫我们与猫妖死战,最终坐收渔翁之利。”
“后来,萧半松贪生怕死,主动背叛怜雪哥哥,投靠萧无锋,并且听从萧无锋的指使,击碎了我的玉牌。”
这番话半真半价,不仅把萧无锋塑造成了暗中偷袭的小人,还将了萧半松一军,暴露他背叛萧怜雪的事实,实乃一举多得。
心底充满了报复得逞的快感,萧绵绵心底暗道:“看你们俩人怎么死。”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萧绵绵忽然注意到了在场众人的异常,急忙环顾四周。
啪~~~~~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甩在萧绵绵白嫩的脸蛋。
萧绵绵捂着肿痛的脸颊,愕然望向萧鸣,“爷爷,你干什么打我?”
啪~~~~~~~~
萧鸣反手一甩,又是一巴掌打出,给萧绵绵另外半边脸颊留下巴掌印。
“住嘴!”
萧绵绵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自己的爷爷。
从小到大,她都是萧鸣长老的掌上明珠,从未挨过一次打。
萧鸣没有理会她,躬身抱拳,向大夫人唐云曦和李至先生行了一礼。
“绵绵伤势过重,又遭逢被淘汰的结果,现在神智有所错乱,说话没有方寸,还请大家莫要怪罪。”
眼神冰寒,唐云曦皮笑肉不笑,说道:“既然如此,还不快把她带下去,切记萧家祖训不可违背,巡猎之礼失利,那就老老实实接受外放,不要在这信口开河挑拨离间,破坏家族团结。”
萧绵绵傻眼,“不,我没有,我……”
嘭的一声轻响,萧鸣递出手刀,砍晕了萧绵绵。
当着李至先生的面,唐云曦始终维持萧家慈祥主母的形象,有意无意伪装出对于萧无锋的惋惜与无奈。
可是,萧绵绵简单的几句话,直接把萧怜雪塑造成萧无锋的敌人。
这就等同于直白的告诉李至,萧无锋受到的压迫源自萧怜雪,唐云曦又是萧怜雪的生母,压根无法摆脱干系。
唐云曦前面做的一切铺垫,都因为萧绵绵几句话报废。
萧鸣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躬身行礼,带走萧绵绵。
在快要离开演武场时,他回头远望一眼,忍不住深深叹息。
萧绵绵说多错多,彻底得罪了唐云曦。
不仅萧绵绵自己的前途受到影响,甚至有可能危机萧鸣的长老之位。
以后,萧鸣这一脉,都得夹着尾巴做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