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是鬼是神？

陇洲距郦阳不远，若以八百里奔袭速度半日可至。

请到了援兵，卫府的三位府兵来了精神，纵马飞奔于千人大队前头，将马臀抽得“啪啪”直响。

能被卫菡带在身边行隐秘之事，他们自是卫菡最信得过的人。

早年每随卫菡去往沙洲月泉驻地，他们数度得见靖王，自是对靖王崇敬万分。

将才他们回过神，发现接见他们的，正是传闻里伏诛身亡的靖王，安能不心中大定？

即墨江年已戴上玄铁面具，纵马急驰中，他脑中估量着时间与卫菡安危。

待他带领大军到达那座山，应许已日暮。

在人家练兵场附近陷入包围，若卫菡再蠢一些，保不齐，她与府卫们就会落入马场监管之人手中。

若当真如此，只怕少不了一场恶战。

且，那帮陇西门阀的谋逆之举便会挑于明处。

在没与那位父皇见面前，没彻底摸清局势前，他不打算将沈氏的丑事挑到明处。

开弓没有回头箭。沈氏一众财广人众，权势蔓延至上唐国之方方面面。若骤然挑明，局面没了转圜之机，沈氏唯有发动谋叛。

届时，上唐国数百年之基业，万国来朝之盛景，百姓们安居乐业之和乐全会付之一炬。

可他仅有兵部尚卫公支持，根深叶茂的沈氏一伙于他而言，他并无胜算。

风急雪怒，玄铁面具冰冷，即墨江年心里却燃着一团怒火。

信是他递与卫公的，亦是他让卫公派人去陇西暗查的，若不能救出卫菡，他有何面目去见卫公？

……

陇洲的金栏马场数里之外有山，名金壶山。

其山下饱如肚，上细如颈，且山颠一细崖斜突于空，形似茶壶，因此而得名。

此山底座颇大，占地颇广，昨日纵入此山十数个来历不明的暗探，因此被围。

上百号人涌入金壶山搜索，马场的场监李建许下重金，说是每抓一人，搜山之人人均赏金十两，但要活口。

可今日风大雪急，山上雪深道滑，搜寻不便，场监遂带来十多条细犬，辅助众人搜山。

临近日暮之时，于山下监守的人才见从山上抬下七八具尸首，无一活口。

眼见这些尸首浑身血迹僵冻于身，身上头面被咬得七零八落没一处好的，遂暗笑称快。

他们不得领赏，上山之人白跑一趟，心中自然爽快。

冬日里天暗得早，负责搜山之人带人下山暂歇，望着僵卧于地的尸首，叹气连声。

他们数百人于山上?雪踏林，辛苦一整日，一文钱的赏金也未捞到。

不过好在山上还有活口，地上这七八人负隅顽抗，死活护着一身材纤瘦之人往山崖上窜逃，众人合计了活口人数，应还有十余人。

一个活口十金，十个活口百金啊！

若能一个不留全抓了，他们战事未兴就能先发一笔横财。

搜山一日，又累又饿，众人于山下支锅生火，热汤热饭填满肚子。

搜山的领头儿怕夜里雪大风急，山上的活口活不过夜，遂命人打着火把带着狗返山，乘夜接着搜山挣赏金。

十多条黑色细犬，个个精力旺盛，身姿灵巧，嗅觉出挑，便是夜里遇上活物，也能死追不放。

数百人声势浩大地散遍山野，终于在丑时末发现了人。

近十人躲在一个狭窄短浅崖洞内，形成一道屏障，手里拿着山上折来的木棍，护着身后一个半迷不醒的人。

崖洞洞口，人喊犬吠，火把熊熊。

“里面的人听着，夜里雪大，这崖洞须臾就会被大雪堵了。你们都出来吧，我们不伤人，山下有热汤热菜，快些出来随我们下山暖暖身子。”

“出来吧，别犟了，你们跑不掉的！”

“若不出来，我们就放狗放箭了！”

洞口巨大的喧哗声入耳，卫菡虚弱地睁开了双眼，目光穿过府卫们围簇的肩头，望向洞口那片熊熊火光……

此前，她背肩和腿皆中了刀伤，失血过多，陷于昏迷。好在她的府卫们换着个儿的背着她，于这片大山上与数百人捉迷藏。

其间有与搜山的人相撞，七八个兄弟拼死挡下相遇的搜山人，也至此与他们魂人两隔。

眼下，看这情形，她已是插翅难逃。

她手撑于冰冷的岩地坐起身，又手扶背后的岩壁试图站起，孰料身子已被冻僵，挣扎了几次，才瘸着腿靠着岩壁站起。

被身后动静惊扰，本全神贯注于洞口的府卫纷纷回看。

有人噙泪轻道：“女公子，只怕我们逃不掉了！”

有人恨声：“我们八人冲出去撕开人群，分两位兄弟将公子护出去。”

崖洞本来就浅，虽几人声量不大，但堵着洞口的搜山人依旧听清，随之大声哄笑起来。

“外面山上山下五六百号人，你们倒是冲一个试试？”

“来来来，爷爷们就等你们冲出来呢？”

卫菡星眸微微一阖，睁开后，柔和道：“你们对我已仁至义尽。若想活你们就出去，随他们下山痛痛快快交待！我卫菡绝不会埋怨诸位。”

她话音未落，就被骂了。

“说的什么狗屁话？亏我们当你是兄弟！”

“兄弟们与你一起逛窑子，上青楼，要痛快一起痛快，要死当然要一起死，黄泉路上我们依旧是兄弟。”

“那拼了？”

“上，拼了！”

话音一落，府卫们挥着手中木棍冲向洞口，随之两人返身，将卫菡架起往洞口随战随出。

洞口的搜山人倒没跟他们硬拼，非是被这十来人吓到，而是怕伤到他们，领不了赏。

待他们尽出洞口，众人霎时若水桶般，将他们团团围住。

搜山的领头儿前出一步，笑眯眯劝戒道：“你们明眼见是跑不了的，何苦折腾？莫如随我们下山，好吃好喝不好吗？”

府卫们挥舞着手中木棍，只是击打扑来的人而不应声。

领头儿无奈一招手：“别打死了，放狗咬！”

一直被牵在搜山人手中不停狂吠细犬，一被松开绳子，霎时狗仗人势地扑向圈内府卫。

“嗖嗖嗖……”

搜山人身后忽地响起密集的放矢声，待回过神，外围的人已中箭倒地。

领头儿与众人回首一看，只见山林草丛岩石后，不知何时摸上来数不清的人。

这些人身披轻甲，跨刀执弓，放箭不止，俨然是正规将士装扮。

“何……何来的兵将！”

领头儿哆嗦着嘴唇自问，未得人回应，一只利箭飞来，穿透了他的眉心。

他瞪大双眸，“砰”一声倒于雪地，不甘心地咽了气。

即墨江年眉目凛然收弓，递弓与身边的赵奇正，举步朝前走去。

围聚于卫府府兵身周的搜山人，已尖声大叫着四散逃离，十余血淋淋的卫府府人迷糊怔愣，惊魂未定地望向来军。

卫菡于火光中看清来人，大笑了两声，精神一松未维持住平衡，“砰”一声砸倒于雪地上。

待她撑着身子抬起头，便对上一张宽额广颐、眉目沉凝的脸。

她冲其人眦牙一笑：“本公子眼前的即墨江年……是人还是鬼？”

即墨江年朝她伸出手来，正色道：“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