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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托付江山

即墨江年捏着赐婚诏书的手轻轻颤抖,缓缓红了眼眸。

彼时他挨打领罚,跪雪卧冰,中毒后自渎蹈河……也未求来这一纸赐书!

后在余杭与宋卿月相遇,他痛心疾发现,皇帝不仅嫌弃宋卿月,更没将她之死活当回事——那可是他疼入神魂的女人!

伏身于回廊的廊栏,他眼睁睁看着崔康时轻薄于她,痛苦到肝胆俱碎。

那一霎,除了想将崔康时碎尸万段,他更想将这个无情的皇帝捅个透心凉。

怕皇帝逼迫宋卿月的手段层出不穷,怕婚典遥遥无期,本道逼宫夺位才能与她成就姻缘,未料今日刀未出鞘便得来赐婚诏书。

将他的震惊看入眼底,老皇帝淡嗤一声。

“朕并非善男信女,不会突然变了性子。只宋氏一个平民妇人敢接圣旨下江南查案,并查出了朕这国中的天缺地漏,算朕小瞧了她。这纸赐婚书算她应得。”

赵正奇呈来的扬州粮船帮货运单,笔笔粮食输送往关陇各地,皇帝无消再查便知是何人搞鬼。

即墨江年也正因看过货运单才向卫公去信,要卫公立时严禁粮物输出关陇。

近一月里,关陇与上唐临界的繁忙城邑、浪涛滚滚的渭江各大口岸,拦下的粮食堆积如山,粮主与漕运人员被抓了好些。

其中有大鱼——博陵崔家二公子、三公子。此二人正被押解回京。

即墨江年要他们崔家如何吃进去,就如何痛快吐出来。除了吐粮,顺便将不义之财也吐上一吐。

想到已死的崔康时,想到纷乱的朝局,即墨江年心中掠过不安,向皇帝轻求:“臣想即刻与宋卿月完婚!”

老皇帝看废物般看他良久,微一阖目顾左右而言它……

“朕曾许你大皇叔帝位以待。他们兄弟三人手中有钱又有兵,今既传位于你,为免他们生事,朕已将他们骗入宫里中囚禁。待你顺利接手皇位,再放他们自由!”

“四十多年以来,朕以为国库中应是金山银海,没想已被人积年累月搬走了许多。如何搞钱养家养国,你得自己想办法!”

“若非朕遣宋氏查粮,粮食也只怕十库十空。万幸的是,耗子们为了瞒天过海,偷运了粮食回去填仓。这些填仓的粮,够你打半年的仗!”

被皇帝打断了念头,即墨江年睨着皇帝寒声质问:“这么多年,你都在做什么?”

“问的好!”即墨承彦转回身来,耸了耸枯瘦的肩,“朕自是在宫中享受酒池肉林,与美人嬉乐!”

酸话?即墨江年眉眼聚敛。

即墨承彦神色倏忽疲惫,呓语般自喃:“是啊!朕都在做什么……”

这些年……

他日里在朝堂上拍案叫板,与朝中百官争长短,辩东西;夜里瞪大双眼,挑拣出每一份挟带私货的奏折,让百官不敢轻慢。

他悬肉以赏,使百官拼尽能力才华争抢,待他们吃得欢了扬起大捧一通乱揍,让他们心存敬畏。

他在朝中扶清流与他们打擂台,使他们心存愤怒,分心一二,不敢全心对付他。

他分离兵部手握兵权,建枢密院、立御使台悬他们之顶,教他们不敢生乱兴兵。

可纵使如此,他亦不能挽大厦将倾……

因为朝野上下,门阀世家枝枝蔓蔓,盘根错节,杀不尽除不完。除非若即墨江年这般,将他们连根拔起!

即墨承彦双手搭上即墨江年坚硬的兽吞肩甲,猩红的血眸里绽然杀气,“朕在等一个敢翻天覆地的人。就看你的了!”

将己责推得一干二净,把这折腾一空的家国托付?即墨江年看着皇帝冷笑连声,“臣还真是万分荣幸!”

老皇帝腆脸大笑道:“承接皇位你得先缓一缓,若此时广而宣之,朝中奸党未除便会乱象横生。婚事你得也先缓一缓,或杀或贬朝中百官,就够你忙上好些时日!”

即墨江年拧紧了眉,将手中诏书攥紧,一脸警惕地看他。

“天子无戏言,两封诏书你皆可带走!”

皇帝重重一拍即墨江年的肩,发出“哗啦”一声甲胄铮鸣。

猩红的血眸于即墨江年俊朗的脸上流连,幽幽轻声:“朕两月前便立了传位诏书,你何时需要广而宣之,再……”

忽皇帝口中顿住,目光发愣,身子直直倒向在即墨江年。

“陛下……”即墨江年瞪大双眸,忙伸手将他接入怀中。

被即墨江年搂住后,皇帝身子震颤,一口接一口的血喷了即墨江年满怀,溅了即墨江年满脸。

于即墨江年惊恐注视下,皇帝强撑起头,将头软软搭到即墨江年硌硬的肩甲上,以免口中血再溅到即墨江年脸上。

只他口中鲜血汩汩流溢,顺着即墨江年黄澄澄的腾龙甲,自兽面肩吞漫流而下,将即墨江年整个后背染红。

“父亲!”即墨江年痛呼。

……

麟德殿后寝,太医署群医全至。

诊治之后,群医满头大汗退出寝室,乱哄哄开方的开方,拿药的拿药,奔走忙碌。

即墨江年坐于寝室外的门口,身上染血的甲胄未褪,撑于膝头的双手剧烈颤抖。

他崇拜即墨承彦!

于边关那十年,他于边关纵横捭阖,斩将搴旗,只求企及即墨承彦一二。

可他从来都不喜欢即墨承彦,后来更是痛恨即墨承彦……

小时候恨,是因皇帝不将他母亲当回事;长大后恨,因皇帝不将他当回事;一日之前恨,是因皇帝不将宋卿月当回事……

回京这一路,他甚至想到,若皇帝胆敢反抗,他便用长剑将皇帝洞穿……

可当即墨承彦倒在他怀里,口中血喷如柱时,他竟然心疼到不能呼吸,惊骇到魂飞魄散。

当太医们支支吾吾告诉他,皇帝仅有三五月可活后,他心中充斥满前所未有的恐惧。

于这世间,他也就皇帝这么一个骨血之亲,一个将江山百姓托付——不亲的亲人!

“靖王!”江常侍带着满脸泪痕而来,向他躬身拱手,“陛下醒了,想见你!”

站起身,即墨江年双腿灌铅般挪入寝帐,又立于身榻前。

看着榻上面色灰败的皇帝,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榻前,将皇帝的手握在掌心,又贴到脸上。

他哽咽轻唤:“父亲!”

“你看能不能到宫中住一段时日?”即墨承彦扯嘴一笑,厚着脸皮道,“朕怕死时,身边没人送终!”

即墨江年泪流满面,点头频频。

即墨承彦目光空洞远眺,面上微赧:“若你愿意,将朕那儿媳也接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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