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有钱难借
屋内,卫菡从乳娘手中接过念玉,将包着襁褓打开一点,露出念玉睡得红扑扑的小脸。
她将襁褓轻轻晃了一晃,娇滴滴嗲声:“醒一醒啊念玉,你皇帝干爹来看你了!”
可任她摇晃半天,两个月大的小婴儿颈子虽软软摇晃,却睡得正香,眼皮都不带一眨。
她忍不住伸手去拧念玉的小鼻子,手却被即墨江年按下,“别将她弄醒,给我,我看看她就是!”
卫菡从善如流,将念玉一递,即墨江年小心接过,怕屋门吹入的寒风冻到念玉,他又将身上的大氅扯过,将她罩住。
借着明黄色的灯光,他垂眸,温柔端详念玉。
念玉不爱哭,便是哭,声音也娇细软糯,好听胜过九天仙乐。
她眼裂细长,是一双凤眼,同她爹宋玉书一般无二。
卫菡拢着身上的斗篷,忍不住道:“宋玉书从未入过我的梦,敢情在他心里,你与卿月才是他爱重之人。”
“若人死有魂,听你这么讲,想必他会伤心。他来见我,是为感谢我护佑你母女二人。岂不知,我才是那个应对他感恩戴德的人!”
卫菡星眸里腾起水雾,她扭开脸,怔怔望向屋外空旷的院子。
一缓心头酸楚,一压心头惦念,强行打趣:“你这梦做得有意思。送子由来为送子观音的事。莫不成,宋玉书做了观音驾下的神使?”
即墨江年目光定在念玉熟睡的小脸上,没接卫菡的话,转言问:“你身子可已养好?”
“我打小练拳脚,底子好,早就恢复好了!”
“我准备暗离京中一趟,若时间赶得及,还能回来参加念玉的百日宴。”
卫菡收回目光讶然看他,“你要离开一个月?去何处?”
“去定州!”即墨江年言简意赅,“财政的事办妥我就走,京城的防卫又要劳烦你了!”
卫菡脸上神色变幻……
即墨江年为何要去定州,纵他不说,她也明白。
她诞下念玉后,回上京路上,即墨江年抱了念玉一路,直至送她母女回府。
虽即墨江年不道相思,但他看念玉的眼角眉梢里,尽是相思——他看的不是念玉,是宋卿月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
虽他不道担忧,却频频偷跑被抓回,只能冲军中将士生闷气,发脾气。
宋卿月处境艰险,生死未卜……
若她是即墨江年,宋卿月是宋玉书,只怕她早就抽兵调将,置大局不顾,杀去了定州。
可她毕竟不是即墨江年,更不是身上担着江山与百姓的上唐国皇帝。
所以,即墨江年隐忍半年,挑年终兵休之际去定州寻妻,无论他的梦境真假,她都支持他。
欲言又止后,她笑道:“能当皇帝的人,命都大!但别忘了官员百姓都指望着你,安全回来便是。”
即墨江年待欲感谢,却见熟睡的念玉,被二人的声音吵醒。
她睁开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将即墨江年低垂的脸,定定地看着。
许是熟悉他怀抱里的气味,熟悉他这张抵着近近的脸,念玉红嘟嘟的小嘴冲他一弯,一笑倾城。
……
数日后,即墨江年于麟德殿接见了户部尚书孙鸿光,吏部尚书李光明。
二人当着他的面又吵翻了天……
这几日,李光明联络了大大小小的民间质库户主,甚至叩开佛门,求于京中各大佛寺向百姓放贷的长生库。
更是遍请了,京中各行商户行头聚首,将朝廷的借贷政策宣布。
只孙鸿光携户部官员,定下的借贷利息太低,质库及商户们不满意,纷纷找借口拒绝。
“孙公确实是会过日子的人……但此为国贷,动则需要从商户手中借取千金万金,若非有超过营商之巨利可图,别人凭何挪借巨额家底?”
“本官早已查过,民间质库向百姓放贷,多以月息三分,年息三成发放。难道朝廷是冤大头,向他们借个钱,利息便要望风涨?”
“百姓所借不过零零散散百文、千文,虽收薄息,却以借贷笔数取胜。纵使偶有借者不还,商户也损失不大。但朝廷一借就是百万、千万金之巨,且国中战事胜负难料,若无令人心动的利息,哪家商户敢掏光家底一搏?”
“他们身为上唐人,不押注于朝廷,莫不还指望三王,或隔江的逆贼获胜?”
即墨江年微蹙了眉,手指轻轻敲了一敲御案。
二官争执声静止,负手别脸,各生闷气。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定声:“借期三年……给年息本金五成!”
李光明默了一默,扭回脸,拱手轻声:“陛下,臣建议予息七成!”
孙鸿光眉头肉疼一跳,拱手朗声:“陛下,若借百万金,三年后便要连本带利还三百壹拾万金,若借……”
“那便六成!”即墨江年疲惫一望孙鸿光,“孙老爱卿性子精打细算,老成谋国。户部由孙爱卿把持,朕一万个放心。
又道:“朕相信……上唐物华天宝,朝中更不缺孙爱卿这样的能臣干吏。纵使眼下朝廷借赁养兵,待战事一毕,孙爱卿定能为国库引入洪财滚滚。”
他一提帝袍起身,步下陛阶,负手立于二官面前,目光移向李光明。
“但李爱卿所言亦有道理。重利之下方有勇者。宫变后,朝廷各部严监各业各行,眼下商户们为薄利经营。若有门路远比正经营商回报大、且巨大,想必会有人愿意共朝廷一搏。”
他目光望出殿门,落于龙山首脚下结冰的太掖池。
“冰总会化,春亦会来……望二位爱卿摒弃异议,同心协力,助朕渡过这道难关。朕也会去安国寺吃斋念佛一月,为上唐江山百姓祈福!”
二臣眼眶濡湿,齐齐躬身,“诺!”
*
上京崇文坊一座宽大的华府前殿内,聚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众人言谈间透露出的身份,为上唐各行各业之商户。
只是,众人争执、议论不休……
“主君已贵为博陵王,更为永安朝廷的户部尚户,若我等借钱给乾月皇帝,岂不是资敌?”
“可乾月皇帝给出的利息,委实丰厚。这半年来,我在接手的这个行当里,真没赚到几个子。”
“赚谁的钱不是赚?如此巨利摆在面前,若吃不下,我心有不甘。”
“可若乾月皇帝有了钱,打赢了三王,再打过渭江,置主君于何地?”
“你怕是忘记了沈明仕那伙狗官,是如何攀咬我们崔家的!若没沈明仕攀咬,我等还过着坐享主君年年分发年利的逍遥日子。
“是啊是啊!若非各行掌事被下了狱,我等又怎会接过手来经营?辛苦不说,还赚不到几个子。”
“两地消息阻隔,吃不准主君现下的打算。我建议,先向朝廷借口需要一月筹措资金,派人去定州向主君请示,得了主君回应,再作打算也不迟。”
“我附议,此言甚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