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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风雪定州

三人言辞恳切,满面霜雪,神色凄苦。

定州守城郎将似乎被打动,又向胡商索过通关文牍,仔细审看了一遍。

还文牍给胡商时,再将三人上上下下看了一回,沉吟须臾一挥手:“进去吧!”

三人顿时露出如蒙大赦的笑,向守城郎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地感谢了一番。

魁硕的独眼汉子将话向胡商传译,胡商又向骆队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骆队方于风雪中缓缓入城。

入城后,天色已晚,骆队寻得一间客栈入住,三个上唐人同宿一间客房。

客房内,即墨江年用冻得通红的手,僵硬地撕下脸上的络腮胡贴,胡贴上沾着的软胶,将他脸上的肉皮扯得老长。

对着客房内的妆镜,他一面扯,一面“咝咝咝”地呼痛。

石承贤脱着身上的厚毛皮裘,扭头看他道:“陛下,当用热水捂过面胶才软。这么硬扯,小心拉伤脸皮。”

蔡佑良坐在榻上,褪着被雪水浸湿的靴子,弯唇一笑:“陛下何曾在意过脸皮?”

没理会二人,即墨江年弃下揭掉的胡须,将蒙眼的眼罩解下,顺手抛至镜台。

双手一撑双膝,疲惫起身负手站到雕窗前,看着窗外无休无止的大雪,无声出神。

半年多时日,他脸上两道舒挺的浓浓剑眉中间,平添了一道深深的皱纹。

若枢密院情报无误,眼下,他已与宋卿月同处一城。

或许此际,宋卿月恰也望出窗外,与他看着同一片大雪……他心倏地就狂跳如雷。

他想她,日日夜夜……

犹记去年出征那日,当着一众将士,宋卿月不管不顾地搂着他的腰,在他怀里小声地哭。

他初时顾忌面子,轻轻推她。

后面便再也顾不得了,当着将士们的面,捧起宋卿月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猛亲……

“都到了定州城,你二人总能将详情说道说道了吧!”头也未回地,他淡道。

此前,枢密院向他通禀宋卿月情况时,个个支支吾吾,话不说尽,却一味地劝阻他来定州。

正在穿干稍袜子的蔡佑良闻听,从榻上“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趴在地上惨呼连连。

“臣磕掉一颗牙…说不了话…石主使…你来说!”

石承贤一凛眉锋,前跨一步,弯腰一把揪上蔡佑良的背心。将他大力揪起。

皮笑肉不笑道:“若没掉牙,我会亲手给你掰断一颗。”

蔡佑良双手捂紧嘴,眨巴着凤眼瓮声瓮气:“何须石主使费心?掉了的牙,又被我按了回去。”

石承贤松开他,冷笑道:“既为袍泽兄弟,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样,依照惯例,你一句我一句,可好?”

未待蔡佑良出言推脱,即墨江年察觉异样,霍地转身,暴喝:“说!”

“扑通”两声二人跪下,齐齐慌神求饶:“陛下息怒!”

即墨江年抑下心慌,踱到二人面前,垂眸缓声:“若朕稍后打探到的消息,与你二人说的不符,回去朕就把你们剁了喂王八,说话!”

天子之怒压顶,二人互觑一眼,小心翼翼将打探到消息道出……

沈明仕裹带宋卿月至定州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博陵崔家,崔家老管家亲自驾车去接的人。

因宋卿月身怀崔家主君骨肉,崔府上下尊宋卿月为主母,尊之重之。

石承贤咬了咬牙,低声:“宋娘子到定州后,崔家主君对宋娘子宠爱无两……”

主君?骨肉?

即墨江年胸口若被重锤猛击,剧痛顿生,他探手揪起石承贤的领子,切齿低声:“哪个主君?”

皇帝的脸迫得近近,一双朗目霎时充血,凶戾神色如同索命的罗刹。

石承贤避开皇帝迫视,艰难咽了一口唾沫,拿脚暗暗一踢,头埋得低低的蔡佑良。

蔡佑良霍在抬头,哆嗦着拱手:“是……是崔康时!”

即墨江年呼吸霎时急促,朗目散大,怔怔松开石承贤的领子。

崔康时?那日在余杭城外的官道上,他派了两个枢密使处置崔康时。

二人事后回禀,崔康时身中数刀,后又跌落悬崖,根本无活命的可能。

脑中电光火闪过尽,他失笑,点头连连:“好,你们枢密院的人还真是劳苦功高,瞒得朕甚好!”

他脑中一片空白……

崔康时依旧活着?宋卿月腹中的孩子是崔康时的?她与崔康时感情深笃?

他僵硬转身踱至雕窗前,眼前黑晕上泛,双手撑上积了雪的窗台……

在余杭时,他亲见崔康时与宋卿月在水榭中缠绵……那令他痛得锥心蚀骨的情形,他连看了数个夜晚。

彼时他信宋卿月,更信他与宋卿月之间的感情,也信她所说的话。

宋卿月说,崔康时虽有冒犯举动,却未越雷池……

喉头艰涩数滚后,他轻叹一声,幽道:“接着说,若敢隐瞒半句,朕要你们的项上人头!”

石蔡二使慌张互望一眼,望着皇帝临窗而立一动不动的背影,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道出……

“定州传言……宋娘子与崔家主君感情深厚。大婚迎亲那日,宋娘子容颜被陛下窥见,陛下起了……起了色心,强掳宋娘子,致二人鸳鸯两分……”

“宋娘子心系崔家主君,守身如玉,始终不愿嫁与陛下。崔家主君亦难忘宋娘子。去年五月,崔家主君回上京与宋娘子再见,二人终得鸳鸯合颈,成就……成就……好事!”

“就在宋娘子有了身孕后,陛下七月返京,因对崔家忌惮,下令谋害崔家主君,致崔家主君险些丧命,更将崔家阖族下狱。”

“宋娘子在陛下面前拼死保下崔家人。于永安皇帝夺宫那日,宋娘子在永安皇帝帮助下,顺利逃离皇宫,来定州与崔家主君相会……”

……

长久的沉默后,屋内静可闻针落。

良久后,即墨江年才轻声:“没有了?”

“暂时就这么多!”石承贤轻声。

“从哪里打探的消息?”即墨江年再问。

“从永安帝的皇宫,廿安宫!”蔡佑良接道,“枢密使皆净过身子,恰廿安宫要收太监,几个枢密使便混了进去,打探到消息后便撒了!”

见皇帝临窗而立的身子轻轻颤抖,石承贤小心翼翼站起身,取了件狐氅走到皇帝身后,给他披上。

”陛下,窗口风大,小心冻着!“

即墨江年伸手将狐氅拂落。

他不冷,他很热!

他身子若被大火炙烧,血液沸腾不休,脑中浓烟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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