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黄鹤杳去
他露出的袖腕上,数枚尖细的箭尖闪着墨绿的光,光于宋卿月眼中绽亮。
她杏眸一霎散大,心中一凛,扑上去按住他的手,低吼:“不要!”
崔康时昨夜才说要转移家财回上唐境内,他不会带人来抓即墨江年的,个中定有蹊跷!
即墨江年满脸杀气一睨她,将她持刀的手大力一拖对准心窝,低声一笑:“不让我杀他,那你便杀我!”
宋卿月被他逼得双眸通红,大力挣脱他的手,“你醒醒啊,我和他没人想你死!”
即墨江年冷笑连声,蓦地撒手,她猝不及防,后倾栽倒在地。
冷冷看着她,他再抬手腕对准楼下……
宋卿月挣扎着爬起身,扑来死死抱紧他的手,哀哀泣求:“走吧,求你了,江年!”
若即墨江年落到羽林卫手中,定会被带回皇宫。
若如此,上唐江山就完了,即墨玉衡也会没了爹,而崔家也完了!
来不及摸清事情缘由,更无从解释,她只能求他离开。
可她哪撼得动即墨江年的手?
未作多想,她放开他,反转匕首对准咽喉,抖声:“即墨江年!走,马上,否则我死给你看!”
即墨江年回头,见她再次以死相通,怅然一叹:“你果然还是要护着他的!”
时间紧迫,没空陪他发疯,宋卿月刀尖对准咽喉,踉跄退至面朝屋后的花窗。
她一掌推开花窗,一手指花窗,一手持刀架于颈间,定定看着他。
“我数一二三,若你再不从这花窗跳下去逃走,我会死给你看。”
立即,她紧张地口中数数:“一,二……”
“砰”客房门被大力推开,石蔡二使冲进来,急急低声。
“走,快走!”
“拉走陛下!”
二使扑向即墨江年,拉着拼命挣扎的即墨江年奔向花窗。
宋卿月立在花窗边,浑身哆嗦,目光急切,“拖他过来,从这儿跳下去,快!”
二使大力将即墨江年拖至她身边,他扭头定定看着她。
忽他猛地挣脱二使,带着一身凌厉的风,朝她扑来。
只一个错愕,她被他粗暴扯入怀中,俯下头狠狠亲上她的唇。
他的吻中满蕴绝望,愤怒,不甘。
重重啮咬她娇嫩的唇瓣,索寻她的舌头,咬破她的舌头,溢咸腥满口……
宋卿月初时身子僵直,随即放软了身子,泪流满面地任他索取,任他啃咬。
唇瓣再痛,也不及她心头的痛。
她还有许多话未跟他说,可填山海的思念未向他道,一朝得见却又仓促分离,怎会不疼?
她等了他半年,便连做梦都能梦回永安宫去见他,又怎会不愿意同他走?
可是——她不能走!
门外的廊道响起了急乱的脚步声,尴尬静立的石蔡二使再也等不及,两人大力擒住即墨江年的胳膊,将他拖离她,拖向花窗。
即墨江年如伤兽般死死盯着她,直到他被二使拖着拽出花窗,翻窗而出,如落叶般坠下。
宋卿月喘着粗气,哆嗦着流血的嘴唇看着空荡荡的花窗,失魂落魄。
“宋卿月……”
楼下传来即墨江年绝望的呼唤。
她醒过神,身子扑向花窗,扒住花窗朝下看。
楼底,即墨江年滚了满头满身的雪。
他仰着眸子恨恨看她,发梢眉睫沾满雪粒,恍若霎那之间白了头。
朗目猩红,泪流满面地,他仰眸冲她含恨高声:“你只能是我的!”
她失控大哭,哭泣着回应:“你要相信我说过的话……我爱你……江年!”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接着响起了叩门声,她却恍若未闻。
她眼中只有即墨江年。
即墨江年被石蔡二使拖着,踉踉跄跄奔跑,他扭着头,含恨的目光久久将她凝望……
恍惚地,她伸手颈间,拖出那根打了一个结的红绳。
那日在东都,恰逢乞巧节,即墨江年站在如火的金凤花树下。
他手结红绳,朗目热烈看她,口中祈愿:
“七愿太多,一愿足矣!本王愿以江山为聘,社稷为礼,铺十里红妾,驾辂迎娶,陪你沐龙池,眠凤阁,永为我凰!”
她目光远眺,即墨江年已转过客栈屋角,消失不见。
这一别,生死难卜,不知她可还有幸,坐他的辂车,沐他的龙池,眠他的凤阁……
羽林卫见屋中久无人应,“砰”地一声撞开屋门,她怔怔回首,见崔康时柱着鸠杖站在羽林卫中。
一见她,崔康时双手一松,腋下双杖“笃笃”两声倒地。
他向她踉踉跄跄走来,遥遥伸出双手,“宋卿月……你让我好找!”
……
定州城起了一场虚惊。
博陵王王妃当街被掳,博陵王携兵部尚书、太保沈明勋,带着皇帝派遣的上百羽林军满城寻妻。
未料,原是王妃于春社日游逛累了,随意寻了一间客栈歇脚,却吓得爱妻如命的博陵王险些丧魂。
携羽林军还宫后,当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着皇帝的面,博陵王向被冤枉的沈太保赔礼道歉。
沈明勋就坡下驴,亦向博陵王禅述误会,赔礼还回。
散朝回府后,崔康时柱着双拐挪进后院。
院中,宋卿月正抱着玉衡逗玩,玉衡“咿咿呀呀”地回应她。
小人儿时不时冲她展开一个笑脸,笑得她心脏生疼,泪盈于睫。
她身后,满面羞愧的刘喜翠,正喋喋不休解释自己的冒失。
听到院门处响起了踏雪声,宋卿月回头一望,敛尽泪意。
抱玉衡站起身,她对着襁褓里的玉衡笑眯眯道:“衡儿,爹爹下朝回来了呢!”
崔康时移近她,伸手欲抚玉衡的笑脸,怕指尖寒凉,又收回手指。
“下回,你不当这般不声不响离开!”他眉眼未抬,声音颤抖。
宋卿月歉意看着他,轻声一应:“嗯!”
崔康时抬起眼眸,正欲说话,目光却落在她颈间。
她身上雪白的兔毛兜帽上,长长的兔毛簇围于颔下的颈间,染上了几缕鲜艳的红。
他圆眸一散,伸手至那几缕红一捻,瞳孔一颤。
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她将玉衡往身后的刘喜翠手中一递,将斗篷拢了拢,把颈子遮严。
她一回府就被刘喜翠缠上,未及更下染血的衣裙斗篷。
向崔康时伸手,她若无其事笑道:“你腿疼,走,我扶你回屋暖暖!”
崔康时却伸手,轻轻拨开她拢好的斗篷,看到她雪白颈间那一抹伤。
他直勾勾的目光移于她脸上,看着她躲闪的眼睛,伸出冰凉的食指,抚上她唇瓣间血红的伤痕。
抑着狂跳的心,他低问:“何人……胆敢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