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所拜非神
我睁眼时,已经是熟悉的天花板。
从床上猛然直起身子,心是被堵住的。
今天……
今天是周六啊……
我慢慢挪动僵硬的身体,下了床,麻木套上长款的睡衣。
好冷。
明明昨天还是二十多度的天,明明昨天才八月结束。
一夜之间,竟就这么冷了吗。
我心里冷的打颤,身上却密密出了层汗。打开手机看,即便只是早上七点,可气温已经到将近二十七度。
可为什么我冷的厉害,连心都快要冻上了?
秋老虎没走,倒是有人先走了。
我坐到桌前,抽出一张琥珀色的彩纸。
叠好,摊开。
再叠好,再摊开。
再叠好。
此时的彩纸已经七零八落,折出来的柴犬也没了精气神。我将它轻轻放在一旁,它没有支撑住,向旁翻倒了。
睡衣裹出我一身汗,我不得不去洗一个澡。今日的水很烫,却像是把我原本混沌的心烫开一条路,使我渐渐清醒过来。
在小小的浴室里刷牙洗脸后,我的头脑越来越清晰。从蒸腾的浴室出来,我的心似乎暂时得到了麻醉,可以出去好好闲逛了。今天是周末,我想给自己放个假。
在湖边遛了一圈,恰巧碰到一家奶茶店。我走到这里确实想喝杯奶茶,扫了码,坐到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在手机上上下刷着。
芋圆奶茶……
我陷入沉思之时,旁边两个女生的说笑溜进我的耳朵。
“小初,你怎么就喝这么一点点?这连填缝都不够!”
“谁像你一样啊,一次能喝三大杯珍珠奶茶。喝不死你。”
“略略略,论吃你啥时候比过我了?没关系的,败在你姐我的手下,不算太差。”
“还有,你这个天气就开始喝热的阿华田了?现在难道不是喝去冰的好时节吗?再过一个月了就喝不到了诶!”
“……谁都像你一样爱喝奶茶,奶茶店不得赢麻了?”
“那我也是在做贡献嘛。说的阔绰点,全地区的Gdp上升还有我的助力呢。”
“好好好,说不过你。你喝吧,一会儿别急着找厕所就是了。”
那里已经在叫号了,我听见我的号子,便站起身去。一杯芋圆奶茶。拿到手的时候我皱了皱眉:“怎么不是热的?”
那店员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职业笑容:“你在下单的时候,就是去冰的啊。”
“是吗……那应该是我选错了。”
“那以后你多留心一下,可不要再点错了。”
店员一直保持职业笑容,我拿了奶茶,道一声谢谢,转头离开。走出店门,我吸了一口,芋圆和奶茶交织着混在一起,却不是我想要喝到的味道。芋圆被去冰奶茶冻了一冻有些发硬,奶茶的甜香也被禁锢住,不能在口舌间激荡。
不好喝。或者说,好喝,但与我的预期相差甚远。我勉强喝完一杯,便将杯子丢入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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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从澜先生唇边移开,被放入茶碟。
朱珏的脸色不太好看,虽然不是因为刘黄达。刘黄达的死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刘家当即跳出来公然挑衅与叫嚣,若朱珏不给一个公道,他们刘家便很难保证忠心程度了。朱珏知道刘家势力根深蒂固,这也正是刘黄达可以肆意耍横的原因。
澜先生不愿惯着这样的作风,多年来已经肃清了不少类似的势力,或软或硬削弱了刘家。但刘家依旧我行我素,朱珏痛恨,但他不知如何处理。他的意见很简单干脆:杀。统统杀完就没问题了,以儆效尤。澜先生沉思片刻却摇了摇头,并告诫朱珏好好看她是如何解决的。
短短两天,刘家长主和主母就率一众刘家人丁,在澜先生的青袍下齐齐叩头,表示愿意永远效忠太子。没人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只有朱珏知道。有野史说澜先生动了“银子”,也有的说动了“棋子”,甚至说她动了“身子”。之后这三种版本的野史连流传都没流传开就都不见了,连带着写他们的人也不见了。人们只在他们失踪的地方发现几滴血迹和绣了万涵山庄标志的手帕。
写第三种野史的那个人的失踪现场比其他人多一点东西。
在他失踪的地方,留下了一根舌头和……
总之,这个人即便没有死,也成了一个哑巴太监。
澜先生一心扑在工作上,朱珏很是心疼。他还记得澜先生这次的险情,不愿她刚刚病愈就这样折损自己的身体;澜先生却是觉得时间越来越不够用,她体内的毒似乎在蔓延,若先前那毒只是令她累,令她气血不顺,那现在,这毒已经在一点点吞噬着自己的内力与生命。
她等不得了。
若汐的身体被安置在止水居。本来的八人居因为似珹的离开而剩下七个人,那六个师姐都小心翼翼照顾着若汐。
若汐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神魂离体。本来她神魂离体,只是沉睡不醒,心率呼吸都是正常的;但现在,她更像一个陷入重度昏迷、随时香消玉殒的病者,每一秒都在消耗她的生命。师姐们无可奈何,澜先生不在,有漪又很忙,她们方寸略乱,不停煎药给若汐喝,也不怕真的把她给灌死。
有漪不能推去沂源阁的事务,无洭和阿蕰自告奋勇,把若汐挪去了医馆救治。那里设备更齐全,平常可以让她一直睡在那里,不怕师姐们着急上火一般地管。若汐昏睡了几天,她们衣不解带悉心照顾,终于在第八天,若汐一声叹息,慢慢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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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朱珏的口谕,澜先生的脚第一次踏入深宫。她对这里很陌生,但不至于迷路。她径直走过宝华殿,里面跪着一个人,看背影像是皇后。
皇后的侍女眼睛一瞥,发现经过殿门的澜先生,当即小声唤住她。
“澜先生,请留步。”
澜先生回过头去,是个不认识的小侍女,便将手搭到腹部,温和问道:“怎么了,孩子?”
侍女受宫中礼仪束缚,第一时间是先向澜先生行了个大礼。澜先生忙放下端着的手,将其扶起:“好孩子,你就说吧。是需要我帮忙么?”
“是。”侍女一听这温柔的声音就落下泪来,不得已用袖子擦了擦,“自从端妃娘娘走后,娘娘的身子就一天天差下去。今天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力气,说什么也要来宝华殿祈福,一直跪到现在都没有动过,奴婢……奴婢怕……”
那小侍女再说不下去话,只是不停地用袖子用手腕擦着眼泪。澜先生忙宽慰。
“不打紧的,我去看一看便知道了。”
踏入殿中,香气萦绕,整个殿中都是神圣的气息。殿中有些昏暗,皇后一袭素衣,双手合十,闭着双眼跪在垫子上一动不动。身前的台子上摆着蜡烛,烛火平稳地燃着,映得皇后的簪钗有些发亮。再看她所拜的,却不是原本的那尊大佛,而是端妃之前在殿中供奉的那尊瓷制的菩萨。
“娘娘这个姿势已有两个时辰,不论奴婢怎么叫她都不应……”
澜先生轻轻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侍女切莫再言,随后将右手搭在自己腹上,在沈陌然的背后张开自己的左手。一股内气从她掌中如水倾泻而出,进入沈陌然的后背。沈陌然的口唇也微微张开,蓝色的内力从其唇中如气轻轻溢出,随后消散在空气中。
澜先生将手慢慢撤回,内力也渐渐回到她的身体。沈陌然双眸微微一睁,连头也没有回。
“为何……要将我拽回来。叫我就这样去了,岂不是更好?”
在旁侍女一听脸色都变了。若不是自己拉住澜先生,皇后就真的要……
澜先生摆手,暗示侍女离开。侍女离开时,把宝华殿的殿门也掩上了。沈陌然不作声,依旧跪在原处,只是默默把手放下了。澜先生整理了自己的衣服,随后跪坐在沈陌然的旁边。沈陌然微微一偏头。
“聂瑾。”
“皇后娘娘竟认得我么?”
“大名鼎鼎的澜先生,谁不认得。”
澜先生没接茬,只是微微一笑。
“你既不是宫妃,也不是侍婢,有何权力进到这里,做你认为的好事?”
澜先生依旧没有说话。
“呵。”
“你可知本宫有多么厌恶这个世界,若就这样容本宫走了,对本宫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偏偏你自我感动把本宫抓回来,你以为你是在积德行善救我吗?你害惨了本宫,你逼着本宫继续活在这个本宫根本不愿多待一刻的地方!”
“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很伟大,对吗?”
“给本宫滚出去。”
澜先生没有动。沈陌然眼睛都充了血,怒视着前者。
“你难道没有听清楚本宫说话吗。给本宫——”
“滚、出、去。”
“若汐给端妃配的药,您还没有喝么?”
沈陌然根本不理解为什么这时候,坐在面前的这个女人还能面不改色说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她正待发作,澜先生又接了一句话。
“皇后娘娘知道为什么若汐要配这药么?”
“与我何干,与你又何干?”沈陌然冷笑。
“那药,是助人脱身的药。喝下这药,人便会出现假死症状。那药一共两包,若要算剂量,刚好够一个成人喝下。”
“若汐做的这两包,一包是给娘娘,一包是给端妃。如今端妃已逝,剩下的这一包,娘娘可知如何分配么?”
沈陌然没有接茬,但似乎真的在听。
“端妃一生喜自由,她是看不见了,但她一定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离开深深宫墙的。她的孩子还这么小,需要人养的。”
“你是说……”
“剩余的药不要浪费了。清筝在这里,也是徒增她的痛苦。她宁可死了也不愿再继续待在宫中的,不若带她一并走了吧。若汐把这一切同我说过,最近她也病的不轻,不能来帮你们。”
听到若汐的名字,沈陌然的双眸又微微睁大了些。
片刻后,澜先生从殿中出来,只留下一个皇后的背影。侍女忙问澜先生说了什么,澜先生只是做出略显惋惜的表情,回答。
“皇后娘娘的身子怕是不成了。”
说完她就走,根本没有给侍女反应的时间。
不久后,内宫传出噩耗。皇后娘娘沈陌然崩逝;净安公主朱清筝久病不愈,病逝;端妃宁琅产下的小公主体弱而亡。三副灵柩和无数魂幡浩浩荡荡出了宫厚葬。
看着淌泪抹涕的朱珏,澜先生面色无波,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