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妄海之行
深不见底的海洋,究竟埋藏着什么?
几个人,几个组织,几段往事;
一份情,一份怨,一场好梦。
爱情,仇恨,还是人心?
——《万事通手记》
一艘船急促的向前推进着,激荡的水流晕开了周围平静的海流。
寻宝刘听见同伴激动的狂吼,不停用手指着一片闪光的地方。那里的水母散着柔和的珍珠色光芒,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看来她的宝藏就在此处了!”寻宝刘难抑兴奋,随着同伴一起跃入海中。冰冷的海水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寻宝刘努力睁开被海水刺疼的眼睛,用手按按贴在肉边的寻宝图,迫不及待的向水底潜去。
突然,一个同伴开始拼命的挣扎!
其余几个不知他发生何事:既无纠缠的水草,又无蛰人的海虫,何以作如此苦状?只见那人疼痛至张开嘴巴,滚出一串又一串气泡,其状惊骇万分,不久便沉下水底。
其余几人见势不好,慌忙向水面逃窜。可海底似有无形的蟒蛇,缠绕住他们的脚踝,使他们不得移动分毫。寻宝刘发了疯似的向上游去,勉强逃过一劫;剩余的人却是瞪着无望的海面,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常安十六年农历四月二十五日,第九批寻找海姬宝藏的船队除寻宝刘外全军覆没。寻宝刘被人救起时也是气息奄奄,危在旦夕,调养了五个月才缓过气来,只是嘴里絮絮的,不停的念叨。
“海姬的诅咒……这是海姬的诅咒……她又杀人了…….”
又过了五个月,津口。时至农历九月,天色极奣。
江鑫接过手下递的茶,叉着腰看自己停在港湾的海船。这是一艘三层的海船,一楼与前后甲板联通,是船工的休息室、储藏室和取水间;二楼则是指挥室,船长和船员们就是在那里控制着整艘海船。拐角是甲仗库,供全船人自保;三楼是客人的休息室,装饰精美。出舱室后,过道上一圈窗户,均为木雕镂空花纹,可以看到外面悠悠的海面。江鑫饮了口茶,踌躇满志,只等人们到齐,便开船出发。
要说这江鑫,虽然年逾五十,却是看不出什么岁月的痕迹:干练的发髻,夹杂着丝丝银发;髭须灰白夹杂,像是刻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挖也挖不掉。身板挺直,肩膀宽阔,透出一股军人的风范。这整个是一婞直之人。
“江大人!嘿嘿,江大人!”
一个富商腆着肚子笑着赶上来,由于身体肥胖,还在不住喘气。
江鑫听着这谄媚的笑声就感到恶心无比,根本不想搭理他,只是背对着他站着喝茶。
那富商似乎并不懂江鑫的脸色,反而越凑越近:“嘿嘿,江大人!听说您是第十批寻宝队的船长,不知可否让在下的小友登船?”
江鑫待茶喝尽,手下接过茶杯后才冷笑了一声:“怎么,你也觊觎这批财宝了?”
富商连连摆手,可脸边的皱纹却被笑容印得更深了:“怎么会,怎么会!就是让那小友涨涨见识罢了!”
“一派胡言!”江鑫气忿的瞪着富商,“谁不知你们肚子里打的小九九!你哪里是想让你们那个什么‘小友’增长见识,哼!不过是为了探得宝藏之后分一杯羹罢了!”
被拆穿的富商满面通红,干脆直接直着脖子嚷道:“你算老几?一个破船长,能请到澜先生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要不是澜先生可怜你,她那么一个大忙人怎么可能会理会你这种东西!不是我说,在下这位小友,虽然地位远不如澜先生,但你平常可是见都见不到!”
江鑫怒极,正待发作,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向江鑫微微作揖,举止投足间满是文人的气息:“江大人见谅。胡老六行事莽撞,冲撞到您了。晚生便是他那位小友,不知晚生可否有资格上船呢?”
江鑫上下打量他一番。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衬着白衣,颇有些正人君子的风度;也不急着答应或拒绝,眯起双眼,微微抬头:“老夫眼拙,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呢?”
公子谦恭的一笑:“晚生姓宋,单名一个错字,一个纨绔子弟罢了。”
“宋错……”江鑫脑中盘算了很久,“原是宋家二公子。请便。”
“寻宝刘呢?他又去哪里了?”
“禀江大人,寻宝刘……在那里。”船工用手一指,寻宝刘正缩在一棵树下,瑟瑟发抖。
江鑫见他缩头缩脑的样子很是不满。他从来都看不上没有男子气概的人;又被胡老六讽刺了一通,怒火中烧,连连叫喊“把他拖过来!把他拖过来!!”
正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按住江鑫狂舞着的右手。
“江大人,如此行事只怕是会适得其反。让我去劝解他吧。”声音如水温和划过,如同一层慢慢荡漾开的涟漪。
江鑫转过身来,看清是谁,忙恭敬的行礼:“原来是澜先生。不知澜先生已经来了,多有得罪。”
“不必拘礼。”澜先生温和一笑,“我知江大人素厌此类人物。”
江鑫怒气未息:“一天到晚的就是这些破事。到了那里,拿了东西回来就是了,唧唧歪歪的怕死鬼……”
澜先生向树荫下哆嗦的寻宝刘走去。寻宝刘见有人来,抖得愈加厉害了。澜先生走到他面前,以询问的目光对着他,但他似乎并不领情,神经质的大喊:“不去!我不要去!!我不想死!!!”号啕大哭起来。澜先生也不恼,慢慢俯下腰来,把他拉起来。寻宝刘腿都软了,哪里起得来?澜先生只好挑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轻轻安慰他,缓解他紧张的情绪。
随着澜先生温和的抚慰,寻宝刘逐渐消减了恐惧,开始小心地打量她。搪磁蓝的齐胸千褶裙,做工华丽;外面罩上一件帝释青的外袍,左肩滑落在手肘处,看起来端庄优雅又不失妩媚;一层秋波蓝的披帛淡淡地笼在她的臂上。胸前,腰带和蔽膝都用银线绣着静水门派的花纹,不过寻宝刘不知道什么叫门派,只知道那花纹如同一层层荡漾开的悠远的涟漪。腰间坠着一枚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佩和一枚香囊,散出些馥郁而宁静的香气。
澜先生的秀发用银钗盘在脑后,只留下一绺勾在左颊,更增添了一丝温柔。墨紫色的水波状高领系着玹色扣,衬出白皙的脖子;又向胁下延伸去,有度的显示标致的身材。胭脂色的口脂,以及精致的眼妆,衬其主人的雍容典雅。尤其让寻宝刘印象深刻的,是她始终保持着的温柔的笑和能够含尽一切的双眼,使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如此,寻宝刘放下了戒备,只是还嗫嚅着说:“澜先生……求求澜先生再给我点干粮,之后若是又出事了,我就在死之前趁乱塞几口,死了也是饱死鬼……”
“嘘…….”澜先生将食指轻轻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干粮我会派人给你。注意言辞,此话不可再说,免得又惹江大人生气。”
此时,两名船工路过,看见澜先生,引发了下面一段对话。
“诶,兄弟。你说这澜先生,三十多岁,又是个女人,却可以成为太子殿下的心腹、朝堂之上的重臣,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你不知道澜先生啊?她可是静水门派的掌门人啊!据说是二十年前帮助皇上平定了叛乱,诛杀了反贼头子陆风邪,又助自己的门派度过了一场大危机,才被她们前任掌门钦定为下任掌门人的。那前任掌门人十年前退位了,澜先生也就成为了新一代掌门人了。”
“啊?那这澜先生是第几代?”
“我算算……大抵是第九代了。”
“这澜先生真是了不起,十几岁的人便能平叛!”
“是啊,这样的仙人岂是我们高攀得起的?但澜先生就是不摆架子。你看她虽然天天把手这样搭在自己肚子上,波澜不惊的,可她对所有人都是超乎寻常的温柔啊!”
“哎呀,那这澜先生可有婚配?”
“这我不清楚。她有个二十岁的女儿,一直被她藏在静水,好像叫有漪。不过据说这孩子不是亲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啊?快说明白!”
“澜先生原先自己有怀上一个,不过后来……”
一声清脆的咳嗽打断了他们的窃窃私语。“是活儿都干完了,还是不想在这里混了?”吓得两名船工扛着沙袋疾步离开。说话的人年纪二十八左右,生得雄姿英武,扎着高马尾,一身劲装,颇有些少年将军的气势。他是江鑫最为得力的助手;可惜他虽为江鑫的左膀右臂,却有个不够大气的名字——丁九。丁九自己并不很在意这个名字,似乎还有些引以为傲,对外永远称呼自己为“在下丁九”。
宋错这里正眼望着树荫下的那两人,一言不发。澜先生安慰完寻宝刘,起身,掸了掸衣裳,无意间发现宋错盯着自己,也不说什么,微笑着走过去。
“怎么了,宋公子?”
“哦,无事。只是看着寻宝刘那么害怕,心下实在是不忍他再出海。无论如何,这心理创伤是很难根治的……”
“可江大人既是请我们一同跟随,不正是为了寻得那海姬的宝藏么?”澜先生笑盈盈的望着海面,“宋公子,一场暴风雨怕是在所难免了。你看这海面,看似平静,其实底下的暗流汹涌的不得了呢。”
宋错傻笑:“澜先生真好生奇怪。我怎么看不出这‘暗流’在何处呢?”
澜先生依旧笑着,只是意味深长了些:“宋公子自然知我言为何。”
宋错收起傻气,眼底流露出一抹精光:“澜先生,真不愧是江湖和朝堂上有名的智绝之人。”
“这次旅途很危险。”澜先生的眼中也透出一丝担忧,“护好自己。你母亲……应当也是这么想的。”
听见“母亲”二字,宋错一愣,而后恭敬地向澜先生言道:“您说的是在下的母亲杨夫人?家母早逝,不过若她泉下有知,应当正如澜先生所言吧。”
澜先生笑着摇摇头。远处传来上船的吆喝声,她与宋错对视一眼,一齐向船走去。这几十步二人无言。寻宝刘哆哆嗦嗦的,一上船,就躲进了自己的舱室。阿鱼阿海是江鑫的贴身侍卫,此刻正在招呼要上船的船工们。丁九与江鑫待人全部上船后才跟上去,随后,海船缓缓驶离津口。
这次探险,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