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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阁楼上的家庭会议

铁老爷子咳嗽两声,“ 言归正传,今天咱家宣布三件大事。”

“第一件起房。”铁老爷子话落,阁楼内的众人都是挺欢喜的。

铁老爷子又接着说,“这第二件分家,这两件也有牵扯。这第三件呢,说来有点远。咱家铁家在铁岭算是独一户,往上几十年前也风光过。但是在解放后至大革命前几年,咱们家接连受到打击,更是直接从镇上迁到这里。那会建峰和建设都出生,建峰应该还有印象。”

铁建峰苦笑,“就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村里人都不大爱和我们接触。”

铁建设愰然,“我说跟我同龄的孩子怎么都不愿和我玩呢。”

铁建峰说,“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是咱家以前的佃户。”

伟宁开玩笑说,“他们不敢跟地主家的小孩玩,怕你们告状加他们的租子。”

铁老爷子正色道,“咱家租子只收五成,相比较其他收七成八成的,咱们够有良心了。”

话题被扯远了,铁老爷子连忙说,“咱们家的那套祖宅就是你们常常说怪模怪样的那套。”

此话一出,几人又冷抽了口气,都不敢置信这是真的。面积近两亩地,还没包括前院后院。那样一套卧在穷乡僻壤的大别墅竟然是铁家的,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王石秋本来就是铁岭镇人,王家虽然很偏僻,但凡是铁岭镇的人都听过铁旗富甲一方的传奇。她嫁到铁家近三十年,还是头次听,不惊讶才奇怪。

“大伯娘你竟然不知道。”伟宁以为大伯多少会告诉媳妇一点。

杨瑛家是北街镇的,小时候也听过铁家在铁岭镇威镇一方的传说。想不到她就生活在铁家,虽然是没落的铁家。

于奶奶这时候出声,“你们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你们嫁进头两年,还有些流氓痞子借着革委会工作便利,进入家里打砸乱翻乱找。”

王石秋也顿时害怕,幸亏她一无所知,也就没什负担。

杨瑛则想到当初好不容易攒了几毛钱,还被搜刮一空就恨得牙痒痒。

铁老爷子见众人情绪缓和了,才接着说,“有这么一层关系是祸不是福,你们能不知道就尽量不告诉你们。今天告诉你们,是因为时代真的变了。该给咱们铁家正名了。”

“我下午在建文屋找出了这个。”铁老爷子从身后取出一个小包,就放在众人都看得见的中间。小包比正常书包小一半,皮料竟然是牛皮,这么多年过去了,皮尘抹去,小包感觉还是挺新的。

铁老爷子又多解释了一句,“这小包里的几样小物品,是当礼物送给伟宁的。当时建文走得急,包包就落下了。今天经伟宁这么一提醒,咱家那祖宅的地契应该在拨浪鼓里。”

伟宁接过话,“爷,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老爷子将小包包开,几样小物品一股脑倒出来。都是些小孩玩具,拨浪鼓、陀螺、小算盘、鲁班锁,还有一把银制的长命锁。“这些小玩意,我爹在的时候准备了几样,我后来也添了一两样。所以几个孩子都有。”他这是告诉两个儿媳妇,他是一碗水端平的。

杨瑛看那几样玩意,就想到当初婆婆交到她手里的那把长命锁,纯银的。家雄回了趟外婆家,长命锁就没了。现在是悔得不行,纯银的,现在哪里找去。

伟宁喜得拢过来摆弄了一下,“爷,这真是我的。”

于奶奶一旁发话,“都是你的。”

“那我得给我儿子攒着。”

于奶奶听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铁老爷子把拨浪鼓递给伟宁,“你手巧,你看看怎么打开?”

伟宁接过拨浪鼓摇了两下,声音闷闷的,鼓内一定藏着东西。鼓空荡发出的声音才大才响亮,反之则沉闷。

伟宁左右端详了一会,拿出他的工具,一下子把拨浪鼓拆解成几个部分。他不得不佩服,柄杆也是空心的,从中抽出一小圈纸,他手没停又小心从柄杆与鼓侧的接口镊出一丝线,丝线扯出一一块卷成圈的布条。

铁老爷子早就按捺不住打开了那卷纸,然后眼睛发亮发红,蓄上泪水,“果然是地契。”

伟宁还真没见过民国时期的地契,凑过去看热闹。成人手掌都略大的纸张,标明那处归谁拥有之类的字眼,及年月日等等。纸张虽密封得不错,但多少过了几十年,还是显得发黄。他连忙取出相机,“我先拍个照片,免得传阅时容易损坏。”

老爷子连忙放置小桌子上,伟宁咔嚓几下,不同角度的拍了几张。然后众人也不敢用手接触,倒是小桌子被挪来挪去。一圈下来,众人都是既兴奋又激动。

“爷,还有一卷纸呢?”伟宁提醒爷爷。

铁老爷了提醒,“要不你也给它拍个照片?”

伟宁也不知道是什么,只好先打开看看。看了之后一言难尽,递给爷爷。

铁老爷不明所以,待他看过也是一愣。没有什么宝藏没有什么金银财宝,只有一句话。让爷爷自强不息,估计是怕爷爷做个纨绔子弟。

众人虽然都有些失望,但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没有,所以没什么好失望的。

铁老爷子镇作神态说,“咱第二说分家,钱和房子怎么分先不说,我是想着把房子起了大家再分。可是还是得说明说清楚,起房子就从家里的公中出。”

于奶奶把她身边的两大本子递出来,还是线装本。她交到伟宁手上,看了众人一眼,“伟宁是咱们家的大学生,头脑清晰,反应也灵敏,让他给我理理,你们没异议吧。”

众人都摇头。于奶奶在管账这方面确实不错,也挑不出错。

伟宁翻看这两大本账,久远些的只有几笔,是从镇上搬到南岗村正式开始记录。内容五花门,走亲戚的礼金,办酒席的佣金,买农具的费用,连家丁抓周摆席的钱也都巨细记录。当然他也从中看出奶奶在岁月里渐渐力不从心。从最开始的毛笔小楷,到时势紧张时使用炭笔,到用孙子们的铅笔钢笔。一笔一划记得很是认真,几十年如一日的记录。像是一本家族史,勾勒出辛酸与温馨。

“奶奶,您真伟大!”伟宁由衷的赞美。

于奶奶笑了,“有啥可表扬的,过日子就是这样。我不过是个传统妇女应尽的责任罢了。”

伟宁抱抱奶奶肩头,“不是,不简单。”奶奶的不容易,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铁老爷子咳嗽两声,这爷孙俩够腻歪的。

伟宁连忙正色,“总的来说,家里挣钱是从做腐竹开始,再有就是攒下的辛苦钱,总共十三万二千七百五十八元九角。我看了下奶奶的总账,也对得上。所以奶奶的账管得不错。”

铁建峰这时候插嘴,“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钱我也出,不能排除我们。”

王石秋在一旁附和,“对,房子我们也有份住,家里又准备添新人,我们这做爷奶的,总不能告诉他们,这房子咱们没出一分子吧。我做不出那事。”

杨瑛见大嫂都表态了,自己这个妯娌不表态就显得突兀了。她是不打算出钱的,有公婆在她就不出这个头了。奈何王石秋快言快语。

于奶奶又忙补充一句,“其实十三万里头,还包括了之前老三让伟宁带回的那笔钱。你们以为咱们家的腐竹生意一开始就那么好卖呢?”

杨瑛觉得被于奶奶看出小心思,但想到老三也出了大头,自家也没多少积蓄,想掏钱也有限。

“没事,我再补贴一下。”伟宁知道要用钱了,大家都有些不舍,大伙挣钱也不容易,难免有自己的小心思。“而且具体起多大,用到多少钱,还得算。所以爷爷说的三件事,前二件还得拖一拖。今晚先确定房子。”说着拿过一张宽大的简画,“根据爷爷的意思,我做了这样设计。大家先看,不满意再改,毕竞是大家住。”

杨瑛看到是三栋楼,心里就安落了。分开住才叫分家,不然分家还住一块,算什么回事。虽然和大哥一家没矛盾,但上次因为家雄闹出事,她也不想连累别人。上次是她小人之心,换作是她,她比大哥大嫂还激烈呢?

铁建设则问道,“怎么是三个独立院子。”

伟宁解释,“虽独立,也还是互通的。我先声明,三栋楼没有我爸的。所以不存在跟大伯和二伯争什么?”

铁建峰立马不高兴了,“你爸还是我弟弟呢,他回来住怎么了?有他份也应该。”

铁建设也不开心,“伟宁,你要这么说,二伯不得呕死呀。兄弟帮忙出钱起房,最后还落个无名无份,你让村里人笑话呀。”

伟宁连忙解释,“大伯二伯,你们误会了,我爸是国家干部,现在已经进省机关了。户口已经不在村里,给他这么一套房,让人举报,纪委还不得查查他的经济来源。”

铁老爷子也被吓了一跳,“那还是别给建文添麻烦。”

铁建峰说,“记你名下吧!”

伟宁直摇头,“我家在陵城呢。以后说不定在国外。”

铁老爷子有些惊讶,“好好的跑去国外干嘛?全是怪人,叽哩呱啦,又听不懂。”

伟宁笑了笑,“人家那里技术发达,过去学技术带回来再建设自己国家呀!这是我们这辈年轻人的梦想。华夏落后,别国就瞧不起咱们。只有充分武装自己,面对别人挑衅的时候,才能狠狠打脸,华夏人就没有怂包孬种。”

于奶奶拍着乖孙的手,“好,咱伟宁有大志气。”

伟宁不好意思的说,“又偏题了。左右两栋是大伯二伯,中间那栋是爷奶的养老的。分家后爷奶也可以自己开火,也可以上大伯二伯家蹭饭,以一年一轮。至于养老钱大伯你们和我爸商量着给。还有件事,爷爷在搬来南岗村应该有点积蓄,你们也别惦记,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我的意思是,咱们都还年轻,钱还能挣,他们的钱他们自己留着。”

铁建设马上同意,“爸妈你们留着自己花。”

铁老爷子哭笑不得,“我也没挖出来呢?那要不还是继续埋着。”

伟宁觉得还是挖出来,谁知道还在不在,别到时一场空欢喜,就刚才太爷爷就耍了一次。

铁老爷子见众人真不感兴趣,既欣慰又失落。他辛辛苦苦藏起来的钱,两儿子估计不敢惦记,两儿媳妇没她们的事,但三个孙子也这么淡定,就让他纳闷了。

“你们不好奇我藏哪里了?”铁老爷子逗三个孙子。

家定全晚上都没出过声,他知道他没发言权,让他发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在父母说要出钱赞助家里起房子时,他都想脱口而出,他也出一份钱。但最终没说出口,当他望向伟宁时,伟宁冲他摇摇头。他不明白,但他相信伟宁。他现在可是身怀巨款的人,底气很足的。

于奶奶看老头子一副小孩心性,也不禁失笑。

家定想想说,“爷爷,藏在家里吗?”

铁老爷子摇头,“你们都不知道,就革委会那帮混小子,房梁、床底、砖缝、厨柜都不放过,敢放家里吗?”

家定一时语塞,无法想象遭人这么洗劫,有啥可剩的。

铁家祖作为铁家第三代长孙,又出去见过世面,“爷爷,你说过取不出来,会不会还在祖宅?”

铁老爷子摇头,“他们连地下室都挖了三尺,敢藏哪吗?”

铁家祖也没了头绪,看向伟宁,“伟宁,你可是铁家最聪明的,你说。”

“承让承让。”他笑着接口,“牛棚。”

铁老爷子瞪大双眼,看了他半天。这也太意外了。他还想着最后让他来揭盅呢?那像小孙子一猜一个准。“你,你怎么猜到的。”既吃惊又惊讶。

“我猜得。田有根这几家为什么懒惰成性,能占便宜便占,根本就是爷爷你纵容的。你有空没空都去牛棚给牛喂草,清理牛棚,把牛侍候得跟侍候主子似的,又上山割草又顺便放牛。你这是放烟幕弹呢。你是时时刻刻留意那些东西,只有每天见到安全才安心。”伟宁笃定的说。

铁老爷子良久伸出个大拇指,“当初那帮小兔崽子有你这份细心,我那些东西就完蛋了。”都不得不佩服孙子的心细。

于奶奶无不痛心,“你要死啊,我的首饰还能要吗?取出来也是一股子牛屎味。”往老头子身上招呼了几下。

伟宁笑得岔气,缓和了一下,“奶奶,不至于,爷爷肯定挖了几米的坑。”

于奶奶也嫌弃,“那也不好听。”

铁老爷子尴尬不已,“当时情急之下只有出此办法。”那时侯革委会那帮痞子像狗鼻子一样,嗅到点不寻常都监督你几个月,他也实在找不到好点子。只好趁着去牛棚放牛喂牛,才让那些人放松警惕。三番五次之后,终于把从祖宅带出仅剩的家产埋了。也正如伟宁猜测的那样,一开始是村集体的牛棚,他就被指派去放牛,十几头牛可不好管理,但他适应得很快。后来村集体解散,他还是喜欢放牛割草,目的是看守他的那些东西。虽然不拿出来用,却已成了一种习惯。

众人见伟宁一猜就着,确实惊呆了。这份聪明可不是谁人都有的。杨瑛看儿子在一旁傻愣愣的,就一阵苦闷。比不了,根本比不了。更别说一半了。

“爷爷,你打算拿出来了。”伟宁问。

铁老爷子摇头,“现在分牛到组,也不好弄了,动静一大不好收场,难办。”

伟宁说,“这好办啊,上次我见牛棚塌了一处,干脆以修补名义,再偷摸挖出来。干脆连泥地也铺上水泥,掩盖掘地的真相。”

铁老爷子觉得可行,铁建峰就接此任务。会议似乎也开得差不多了。伟宁给的意见是,明天正式测量,算成本就可以趁现在农闲,多请村民帮忙。其实他更想请一个工程队,开足马力的干,明年夏天都能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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