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累了就要休息

那时候的柳瑜懵懵懂懂的，不明白奶奶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看见丁一，她才终于理解。

是啊，每个人都是楚人啊。

人这一生，总会丢掉些什么，又想要找到或者挽回些什么的。船一直在前进，心却不愿意跟着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跳下去，在水底翻找。

楚人真的不明白，自己已经无法寻回宝剑了吗？或许他才是最清醒，最明白的那个人吧。他知道丢了就是丢了，不可能找到了。可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把宝剑陪着他一路披荆斩棘，走过了多少风霜雨雪。在无数个寒冷无助的夜晚，或许只有那把宝剑陪着自己。

在别人眼中，那把宝剑丢了不算什么。可是对于楚人来说，它是支撑自己走到现在的唯一的力量啊……

所以，尽管看上去很傻，可楚人依旧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在做记号的地方往下跳，无论船已经走了有多远，无论希望有多渺茫。而迎接他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徒劳无功，坚持下去，他只会迷失自己，最终被冰冷的江水所吞没。

丁一在寻找过去的自我，以为找到了以前的书和画，就能找到它，能得到继续向前的勇气，可他失败了。

而柳瑜又何尝不是故事里的那个楚人，天真地以为可以回到过去，找回那个天真快乐的自己，找回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可她也失败了。

但柳瑜是幸运的，她遇到了一群好朋友，还有关爱她的老师和长辈们。她有季杨杨，在她快要沉入水底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把她带回到了岸边。

所以现在，柳瑜也想要和季杨杨一样，试着去把另一个在水里挣扎的人救起来。

丁一痛苦地摇头：“我知道我不该一直沉溺于过去，我也知道，我应该走出来，我应该往前走，我还有未来，可是我没办法往前了。”

柳瑜大概能明白他的感受。通往未来的路在哪儿，他很清楚。别去想过去的事，好好吃药，好好治病，让自己好起来，未来总会有美好的事在等着他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走向未来的道路哪怕崎岖，也总是有办法走过去的。可对于丁一来说，他的面前是悬崖，他可以看见对面有新生活正等待着自己，但他已经没力气跳过去了。

或许悬崖对面的美好真的很吸引人，可是如果要跳下悬崖再重新爬上去，那他宁愿不要那些美好了。好好活下去，多想想美好的事，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没力气了就停下来啊，为什么一定要往前走呢？”

“为什么……”

丁一怔怔地看着柳瑜，是啊，为什么呢？

“爸妈……老师……”

“丁一，那些都不重要。这是你自己的人生啊。你是想回到过去，留在当下，还是走向未来，这都是你自己的事。困了要睡觉，饿了要吃饭，累了要休息，这不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你没必要非得逼着自己往前走的。”

“可是，如果一直停留在现在，那我就没办法像我爸妈期待的那样出人头地了。就算要我做自己，我也做不到了。我会成为一个废物……不，不对，我现在就已经是废物了……”

“做不到就做不到呗。什么出人头地，什么梦想，有谁规定了你非得要做到不可呢？丁一，你别给自己上那么多的枷锁。”

柳瑜的腿蹲麻了，干脆直接席地而坐。

她看着丁一继续说：“丁一，你不是废物，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的废物。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们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痛苦的事，要不被这些事打败，好好活着，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会像现在这么累，就说明你真的有在努力活着啊。所以说，哪怕你将来真的一事无成，但你能坚持活到现在，这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柳瑜眼含热泪，微笑着，抬手揉了揉丁一的头：“丁一，你做得很好，你辛苦了。”

丁一呆愣愣地看着她，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爸妈对他还没有那么高的期待，没想过要让他考清华，但他自己还是会很努力地学习。每当他考试考好了，拿着试卷去给爸妈看，妈妈就会像这样，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然后把他搂进怀里，夸他真棒。

“你能……抱抱我吗？”

丁一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这个只见过几次，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女孩提出这个要求。但柳瑜没有拒绝，也没有任何迟疑，在听到丁一的请求之后，就直接直起上半身抱住了他。

丁一把头枕在她肩上无声地流泪，接着开始小声地抽泣，最后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开始放声大哭。客厅的丁一父母听见他的哭声，心里担心他，但又不敢进来，只能在门外相拥而泣。

“我真的好累……”

“嗯。”

“我不想学金融。”

“嗯。”

“我也不想学地质了。”

“嗯。”

“我想死……”

“嗯。如果这真的是你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我不反对。”

丁一抱着柳瑜哭了很久。虽然自从生病之后，他就没少哭，可是这次哭完，他似乎稍微轻松了一点。

他知道爸妈让柳瑜他们来的用意。他以为柳瑜会和其他人一样，让他想想父母，想想自己曾经的付出，让他别轻易放弃，告诉他未来会有多么美好。但他没想到，柳瑜会让他别在乎那些，甚至没觉得他非要走出来才可以。

哭累了的丁一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柳瑜和季杨杨就坐在床边陪他。

“我真的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可以选择死吗？”

“当然。命是你自己的，选择结束，这也是你自己的权力。不过，真的死了，就没机会去体验别的了。所以，丁一，要不你就当自己是在打游戏吧，先试试这个游戏里的其他选项，实在是不想玩了，再选择注销好吗？”

丁一沉默着，没有回答，但他似乎是在思考。

这段沉默很长，长到天都快黑了，他才终于再次开口。

“好。”

如果不把死亡当成一种迫不得已用来结束痛苦的手段，而是把它作为一条退路，似乎活着也不是那么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