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刀斩下
“滋......滋滋——”
灯塔内，困倦的哨兵被一阵杂乱的电流声吵醒。
他心中烦躁，用力抓了抓乱糟糟的鸡窝头，半天才从简陋的单人床上艰难坐起。
“三更半夜的，这破通讯器怎么又坏了。”
这里是无尽之海，人类所控版图的最边缘。
由于海中未知的异种，简陋的防御建筑，以及频繁的暴风雨和海啸，这里的人口非常稀少。
而驻守这里的哨兵，则算得上是最苦最没油水的差事了。
每次想到这个，拉里就一肚子的怨气。
可谁让他是外城的贫民呢，要想出头，总得吃些苦头的。
他一边自怨自艾地想着，一边慢吞吞地检查着老旧的通讯器。
拉里实在不认为今晚会有什么危险的大事发生。因为最近几年主城总会派不少特遣调查队来，而前不久，灯塔也对附近海域内的异种进行了清扫行动。
能有什么危险呢？
拉里不以为意地想着，懒懒散散地检查着通讯器的问题。
“滋滋......紧急......”
通讯信号似乎在这种天气里受到了极大影响，好半天过后，灯塔内部的通讯仪里面才断断续续传来了变调的人声。
“滋滋.......灯塔.......一级防御......异种群集......”
仅仅只听了几个词，拉里就“唰——”地起身，失手打翻了水杯。
危险的异种在这个时代很常见，异种攻击人类更是常见，可一旦异种群集只会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异度位面的“门”开了。
这一刻，哨兵拉里的表情仿佛被人狠揍了一拳，立刻哆嗦着去按警报广播按钮。
啪啪！
他用力安了两下，没有反应。
这时候拉里才雷劈般猛地记起，前两天广播在暴风雨中坏了，而他当时偷懒没......没去及时修理。
砰！！！
下一秒，拉里踉跄夺门而出。
他根本来不及穿好衣服和鞋，赤着脚就直接跑了起来。
恐怖的雷声中，哨兵跌跌撞撞往灯塔最上面跑，跑去手动拉响警报。
闪电将他的脸映得惨白，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惊恐和悔恨。
哨兵攀爬在灯塔周围的螺旋铁梯上，简直都睁不开眼。于是他只能歇斯底里大喊——
“异种！异种群集......入侵！一级防御！一级防御！”
可咆哮的台风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吹走，更别提那点在大自然看来如同蝼蚁般的哭叫。
爬不上去......
在这样狂暴的台风中拉里连稳住自身不被吹走都难，更别提爬上去。
惊惶和悔恨几乎将拉里整个人吞没。要是没有及时拉响警报，提前预警，他死在这里不说，到时候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而就在这时，灯塔顶端柔和昏黄的灯光骤然熄灭。
下一秒，刺目的红芒大盛，数枚预警的信号弹接连发射，如同破魔之箭刺破云霄。
尖锐的警报响彻海域。
哨兵浑身一震，勉强睁开眼向上望去，一道白色的身影在示警红芒中显得格外冰冷。
少年身披斗篷，背负长刀。
宽厚的白色兜帽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颚。
少年安静地伫立在灯塔的最顶端，也稳稳地站在最凌厉危险的风口。
拉里这一刻激动得简直热泪盈眶。
可他来不及愕然和惊喜，也没时间去想为什么那人先一步知晓情报还拉响了警报。这一刻拉里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朝上面那人喊：
“原野——！”
这个叫原野的人是昨天才来的。
据说是在主城犯了大罪，女王陛下亲自下令将他发配到边境灯塔来。
所以昨天拉里对这家伙完全没有半点好脸色，可现在他却想给这位好兄弟跪下。
“异种......异.......咳咳咳......”
刚一开口，风就灌了满嘴。拉里顿时发出一阵震天的咳嗽，差点呛到窒息。
如此大的台风中，他简直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喊的什么。
“嗯。”
少年淡淡垂眸，看向汹涌咆哮的黑色海域，平静回应道，
“我看见了。”
不过除了那群模样扭曲恐怖的异种之外，原野还看见了一只意料之外的未知生物。
看着很小只，但逃得很快。似乎是粉色，倒是显眼极了。
而此刻，它正朝自己的方向拼命，拼命地游。
原野定定看了那小东西几秒，忽然抬手，缓缓抽出了背后的长刀。
与此同时，小章鱼还在疯狂逃命。
刚才冒出水面的刹那，他只来得及匆匆往灯塔之上瞥一眼，但也仅此而已了。
现在他的每一秒都是在跟死神搏命，怎么可能傻愣愣呆在原地。
只不过叶云帆还是忍不住去想，那家伙背着一把金属剑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还是在这种雷雨风暴天气。
真的不会被雷劈死吗？
思及至此，原本漆黑的海域骤然一亮。
沉沉的雷云中，一道巨大的闪电骇然劈开，极天柱地，几乎将黑夜映照如白昼。
某一瞬间，他第一反应是自己乌鸦嘴成真了。
可在这极致的白光中，叶云帆却看见有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从背后笼罩了下来，几乎漫过了他前方几十米的区域。
叶云帆瞳孔骤然放大。
——逃不掉了！
确认这一点后，小章鱼陡然停住。
他抬头，望向上空。
这时候，叶云帆再次看见了立于灯塔之上的那道白色身影。
只是此刻与方才不同，少年抽出了背后的长刀。
刀？
原来那不是剑，而是一把长刀。
只是那画面仅仅一闪而过，叶云帆恍然的念头刚在脑海中升起，他所有的视野都被一道可怕的黑影吞噬。
——那是一头巨大的异种。
它骇然从水下腾空而起，身体像被剥了皮的巨鲸，可身体两侧却各长出了数条人类手臂，如同拼接的人体蜈蚣。
而在它的后面，是无数紧随其后疯狂扑来的异种，如同腾跃的疯狂食人鱼群。
小章鱼收拢了所有的触手，暗暗蓄力。
叶云帆在等待那家伙张口的瞬间。
既然之前那个小异种可以存在于他的食谱上，那么这个大的为什么不可以？
在彼此的搏命厮杀中死去，总好过直接成为温顺而美味的食物。
站在死亡的深渊前，叶云帆异常冷静。
他冷静地权衡计算着，自己在死之前到底能够撕下多少怪物的血肉。
就在这一刹那——
“原野！！！”
拉里似乎看见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惊恐大喊，几乎变调到破音。
“你他妈......”
他其实想说“你他妈不要命了还是脑子有毛病，怎么往怪物堆里面扎？！”。
可话还没说完，拉里的声音便被一声巨响吞没。
轰隆隆！！！
方才巨大闪电滞后的雷鸣总算悍然奏响，厉绝九霄！
哨兵惊恐的呼喊顿时湮灭得悄无声息。
而这时，小章鱼看见那头巨大怪物身上忽然多了一条极细的白线。
笔直而流畅，就像最严谨的数理学者沿尺而画。
眨眼间，从头至尾，纵贯全身！
这时的叶云帆仰着头，眼睛一点一点张大。他放大到极致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了所有的画面——
白线上先是出现了一两颗血珠。
接着，血珠连成了线。
一切开始再也刹不住车，黏稠腥臭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流血而出。
最终，鲜血变成了瀑布，疯狂喷涌而出。
巨大的异种一分为二，从中裂开。两具庞大的肉块坠入海中，掀起数丈巨浪。
哗啦啦——
同一时刻，酝酿多时的暴风雨终于落下。
大雨倾盆。
小章鱼机警地迅速吸附住了半截死掉的怪物，才免于被巨浪掀飞到怪物群里的命运。
而也就在这时，叶云帆第三次看见了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那人从半空落下，轻巧地落在了浮起的尸块上。斗篷翩飞，如同轻盈的蝶翅。
少年单手持刀，轻轻一甩，上面的血液尽去，刀身光洁如初。
叶云帆愣愣地盯着那人的背影，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将自己逼至绝路的恐怖怪物，竟然......直接被人一刀劈了个对半。
劈！了！个！对！半！
叶云帆：“......”
他恍惚了好半天，确认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是临死之前冒出的幻觉之后，叶云帆脑子里毫无征兆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家伙......才是怪物吧。
这真的是人类能拥有的战力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小章鱼心中的吐槽，斗篷少年忽然回头望了过来。
因为处在同一半尸块上，他们相隔不到十米。所以这一次即便在大雨中，叶云帆看见了对方的模样。
闪电过后，整个海域的光源只剩下灯塔昭示危险的红芒，因而少年原本俊秀的面容显得有些晦暗而冷锐，却又被雨幕笼上一层朦胧的质感。
可叶云帆看见对方的第一秒，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对方的眼睛上。
那人有着很少见的异瞳：湖水蓝，翡翠绿。
那双眼睛非常地漂亮，就像是两颗价值连城的珍贵宝石，挑动着人心中对美和珍宝的欲望。
【他真好看。】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
小触手们交头接耳，兴奋地说悄悄话。
可喜可贺，叶云帆发现这些只知道时时刻刻喊“饿饿”的小家伙竟然还有审美。
由于那怪物般强大的少年回头得毫无征兆，叶云帆愣愣盯着人家看了好几秒才突然反应过来——
他现在不是人。
这就意味着对方自然也不会用对待人类的方式对待他。
小章鱼的脑袋瓜子迅速转动，他想到了三种可能：
一、对方自恃强大，并不会理会它区区一只小章鱼。
二、对方绝不放过任何一个非人类物种，会立刻杀了他。
三、把他抓起来，带回去研究或者直接烤了吃。
小章鱼开始悄无声息地往后退，打算悄悄溜走。
第一种是最好的情况，可叶云帆并不想赌那三分之一的可能。
而且趁现在剩下那群怪物还有不少，他正好可以悄悄溜了。
毕竟就目前看来，很显然是那些怪物对人类的威胁最大，他区区一只小章鱼有什么危险的？
叶云帆觉得对方总不可能放弃干掉那些怪物，优先来砍他一只章鱼崽吧。
然而就在小章鱼刚刚有所动作的刹那，不远处的斗篷少年盯着他，忽然面无表情地提起了刀。
叶云帆：！！！
卧*！
他选二！
他竟然选二？！！
这家伙竟然放弃那些怪物，优先取他鱼头？！！
这下小章鱼再不犹豫，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