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娘家

许凯让媳妇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就这么推着走，虽然她挺着的大肚子显得很臃肿，但不顺心的生活和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很瘦弱，所以推着她一点儿都不费力，即便这样他依然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会摔了她。

冬天的北方农村已经没有什么农活了，这个季节人们喜欢在坐在街边上聊家常，尤其是妇女们，这一堆，那一堆的，有着她们特有的话题，扯老婆舌。

“二婶，三嫂，四叔，小军……今天天好啊，聊天呢啊”许凯跟大家热情的打着招呼。

大家看见他像是见到瘟疫一样，纷纷转过头，低头议论着。胆子大的三伯调侃了一句：“哎呦，大凯，带着媳妇去哪儿？这又是哪出啊”

“带媳妇回娘家”他嘿嘿一笑，明知道他话里带话，却没有理睬。

“小雨这孩子倒了八辈霉找这么个玩意儿”

“当时图长得帅，有文化呗”

“我看就是挨打的命”

“还回娘家，指不定干什么去？”

“这要真回娘家他也干不出人事来，打爹骂娘的主”

许凯一声不吭，脸上始终带着笑，他推着车继续向前走着。

韩小雨一直低着头，坐在车座上她早就习惯了，大家说的也都是事实。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忍受，她只是祈求这段时间平安无事，生下孩子她就带孩子离开，离开这个毁了她一辈子的地方。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声音也渐渐消失了。

“媳妇，我让你丢人了，”许凯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韩小雨没有出声，眼圈却红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肚子。

她的娘家其实不远，就在隔壁村的最东边。

一进村远远的就听见小孩的声音：“快跑，老韩家的姑爷来啦。”

韩小雨的头低的更深了，她恨不得一头扎到地缝里，以免被别人认出来。

“爸，妈，我们来看二老来了”一进院门，许凯就喊起了老人，一是为了礼貌，二是怕老人有个心里准备，他知道他在老人心目中是个啥情况。

屋子里串门的邻居闻声走了出来，她们低着头，远远绕着自行车小跑着出了门。

“你～，你们怎么来了？”一个皮肤粗糙的中年妇女冷冷的问。

“怎么？她又惹你了？你打呗，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用征求我们的意见，打死就埋了”说着转身进了屋，看都没看后座上已经泪流满面的女人。

“妈～”韩小雨突然失声哭了出来。

“姐～，姐～”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许凯突然站在了原地，低着头怯怯的说了一句：“姐夫～，姐夫来了”，她小跑绕过他，扶着韩小雨脚步走进了屋。

许凯拿下自行车上的东西跟着也进了屋。

“爸，妈，这是给你们带的东西”他一样一样的放到了木桌子上，满脸愧疚的看向了两个老人。

“谁是你爸妈，”坐在炕沿上的瘦老头愤怒的看着他，猛吸了一口烟袋。

“这次来是烧房还是砸锅，但是敢碰我小闺女，我就跟你拼命”说着噌的站立起来，两眼冒着火。

扑通，许凯冲着老头跪了下来：“爸，以前是我混蛋，我是畜生，做了许多错事，伤了您二老的心，从今往后我痛改前非，一定对小雨好，孝顺您二老，一定供妹妹上大学，您信我一回”他抬头，跪着向前移了两步，看着还在愤怒中的老头。

老头愣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炕上，老太太掀门帘也坐进了屋里，小雪低着头扶着大肚子的姐姐坐在了最里面，身体紧紧的贴着她。

“按理说，小雨是跟我们断了关系的，她的事我们没必要插手，可～可是怎么说她都是我的闺女啊，我们能不管嘛”老太太看了一眼身边瘦弱的女人，眼泪掉了下来，哪有母亲不心疼孩子的。

“妈～”韩小雨再次哭出声哭，眼睛已经肿的跟个核桃一样，不停的用袖子擦着眼睛。

“等她生下孩子，我们就把她们娘俩接回来，不给你找麻烦，你看行不，”老头突然软了下来，央求着眼前的男人。

“这两年她花了你多少钱，你算算，我们攒两年还给你，只求你，只求你别再打她了，她这身子受不了啊”老头哽咽的抹着泪，做父亲的无奈此时显得淋漓尽致。

“小雪还是个孩子，不能送她去那不干净的地方啊，我们不读书了，不读了，攒的钱都给你，你行行好，行行好！”老头双手合十，给他行着礼，老泪顺着黑黑脸流了下来。

小雪伏在韩小雨的肩膀上抽泣着，头越埋越低。

“爸～妈～”许凯跪着向前，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爸，妈，我如果改不了以前的毛病，出门让车给撞死”他伸出手指，发着誓。

“你们给我个赎罪的机会，一次，就一次”许凯大鼻涕已经滴到了地上，他使劲抹了一下。

韩小雨内心已崩溃，她不知道自己原来给父母和妹妹带来了如此大的灾难，因为自己的选择让父母过着忍气吞声的日子，也让妹妹蒙受羞辱，她心如刀割，但此时的她没有办法，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她只能忍，用力的忍。

许凯终于意识到他带给她的伤害远远不止是身体上的，心灵和精神上的才是致命的，望着眼神已经空洞的韩小雨，他突然害怕起来。

中午了，韩小雨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是有身子的人，饿得快。老太太心疼女儿，赶紧跑去做饭，韩小雨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老太太的身边，娘俩说了半天的话，转身的时候，许凯看到了她脸上的泪。

“妈，我们要回去了，不在家吃饭”韩小雨突然对着灶台上的身影说道，她哪有脸吃饭啊。

许凯赶忙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跟着她一起出了屋门。

“小雨”老太太紧追了两步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许凯突然摸了一下韩小雨的口袋，转身又返了回来。

“妈，这五十块钱您先拿着”他把钱塞到了老太太手里。

“不要，不要～，你拿走……”老太太追了上来。

“妈，你拿着吧”韩小雨大声喊道，她转过头背对着老太太，怕被看到她满脸的泪水。

中午的阳光暖暖的。

“媳妇，饿了吧”许凯突然停了下来，扶着韩小雨下了自行车。

他在棉袄上蹭蹭手，伸进口袋掏出两个煮鸡蛋，他剥开一个，放到了她的手里：“就是没水，你小口吃”。

韩小雨吃着温热的鸡蛋，头转向一侧，两只手轻轻的抚摸着肚子。

“把这个也吃了”许凯剥好了另外一个，放到她嘴边，用手背抹去她嘴边的鸡蛋渣。

“不吃了，你吃吧”她淡淡的说着。

“不行，孩子也得吃啊，吃吧，要不该凉了”许凯就这么一直举着。

韩小雨张开了嘴，是啊，还有孩子，她只是为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