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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这样的责任......(下)

她愣愣地看着荣哥哥,视线却失焦地投向了虚无。

她和荣哥哥,无疑就处于这个立体大网的上层,他们拥有比普通人更大的空间、更多的资源,却也被这一份优势捆绑着,被更粗更强力的网丝控制着,牵一发动全身。

现在的处境,正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写照。

最初的牵动从哪里来?

是妈妈跟荣伯伯的相遇相爱。

他们破坏了上层的平衡,一旦真正结合,就会损害许多人的利益,于是其他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已拥有和未得到,合力拆散了他们。但他们造成的影响已然存在,妈妈因为这一段情缘而再难遇良人,为了保住家里的基业不得不嫁给爸爸,又因为爸爸的不忠和冷漠而努力奋斗、自立自强。妈妈的事业成就超过了爸爸,让他难以接受,他一贯是个为了私利不惜牺牲家人的人,所以抢夺了妈妈的一切。而妈妈的托孤、荣伯母的自杀、荣伯伯的报复……就这么一步步把她跟荣哥哥推到了眼下这一刻。

她仿佛看见这一连串事件中,所有参与者身上那拔不掉、斩不断,无时不刻闪烁着冷酷光芒的网丝。

它叫命运,又叫困境。

她的视线重新聚焦,落在荣哥哥身上。她试图找到他的网丝,看一看它们到底有多粗,有多坚硬,却又忽然想起发烧住院时,他对于“风口”的看法,那句“不喜欢”的自白。

他是早就看到了这张网,看到了自己作为宾城金字塔尖继承人的身不由己,所以才那么悲观。

他比她……更绝望。

她只有妈妈了,母女俩仰赖荣家而活,看起来似乎孤苦无依、君恩难负,欠荣家的债一辈子也还不了。可换一个角度,她只要能狠下心来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只要能找到自己赚钱的途径,负担起妈妈的医疗费和两个人的日常开销,她就能离开宾城,找一个没有人认识她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他不能。

他是荣家唯一的嫡子,是荣、齐两家二十年前联姻成功的证明,更是众望所归。即使近年齐氏的产业发展缓慢,整个家族越来越低调,可他仍然肩负着带领两个庞大集团开拓新领域的重担。妈妈说过,荣家旗下公司员工总数超过五万,齐氏少一些,也将近四万。十万人,十万张嘴,要让这么多人吃好饭、穿暖衣,过上幸福美满的人生,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她那时不懂妈妈为什么会说这个,现在才明白,妈妈是自己重振席氏之后才懂得了个中辛苦,在心疼压力更大的荣伯伯——荣齐两家,是两架摩天机器,每时每刻都要吞进无数能源,然后产出更多新的资源,而他正在往这两架机器的指挥台前进,迟早要一个人撑起它们的运作。

这样的责任……他没法放下。

世人只羡慕富人家纨绔子弟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只敬畏坐在金字塔尖的人如何挥斥方遒一将功成万骨枯,却看不到背后的责任究竟有多沉重,要担起它需要多少勇气,又有多艰难。

而对人类社会这张绝望的大网如此悲观的他,却在淡淡地笑着,照顾着她。

她将额头顶在膝盖上,努力控制泪意。

不要哭,哭没有意义,只会给他增加负担。

“发了这么久的呆,又想多了吧。”他语气略带无奈,“既然听到了那位老中医的话,就该记住。小小年纪,不要琢磨那么复杂的事。”

“……”她含糊地说了句什么。

“讲给你自己听呢?”他好笑。

她抬起头,眼睛微红,但没哭:“你才大我三岁,说话就像老头子。”

“那以后叫我爷爷?”他哈哈大笑。

平常没见这么笑,占她辈份便宜就这么爽朗。她鼓着脸瞪他。

“你敢叫我也不敢应,回头我爸和爷爷都得揍我。”他逗她开心,“他们又打不过我,我随便动一下他们就要受伤,最后还是我受罚。”

是是是,知道你身手好,一开始就见识了。她无语。

但他这么炫耀武力的时候,依稀露出了少年的模样,这样的他,是真正放松了吧。

她刚才做对了什么?

跟他小小地斗嘴。

也许他喜欢她有点小任性小刁蛮的样子,那以后就……时不时这样跟他说话,让他开心一点。

两人正安静着,她肚里突然一阵咕咕响,声音大到让他忍俊不禁:“这阵仗,晚上能吃一头牛。”

她脸有点发烧,可一想她的小心思他都清楚,饿了有什么好羞的,索性放开了:“反正这里不是牛就是羊,晚上就吃牛。”

“是,大小姐。”他一边笑一边对着手机打字,“小的马上通知厨房。”

她缩了缩脖子,还是觉得受不起。

晚餐很快送到房间,牛肉又是特别费牙的那种,但苍嘉而没有挑剔。她慢慢嚼,慢慢吃,从这里开始改变自己的娇气。

暂时没法搞锻炼,那就好好吃饭,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吃饱,就算碰到全是陌生人的酒席也必须尊重食物。善待身体,才能保持好的状态前进。

荣霄飏敏锐地发觉了她的小变化。他看着她把大块的牛肉撕成小块小条,每一口都耐心地嚼个几十下,神情认真得像在做作业,嘴角便弯起了温柔的笑弧。

晚饭后不久,乔楠把行李箱送来了。熏过的气味跟药膏相似,但没有那种刺鼻感,倒也不难闻。

苍嘉而把衣服理了一遍,重新摆放整齐,然后把备用鞋拿了出来——一双新的登山靴。出门的时候,她没关心这方面的细节,现在才意识到行李虽然是张姨替她收的,但这双鞋必然是荣哥哥安排的。

她光脚套进去试了一下,稍大,但加上鞋垫和袜子,以及右脚的肿包,穿上倒刚好。

走路的时候肿包被挤压,多少还是有点疼的。她能忍,但行动不便,会一瘸一拐,只能寄希望再涂一次药膏,肿包能消掉一些,不要影响明天的行程和计划。

九点整,巫医来了,检查过两个肿包后,让她把已经干掉的药膏擦了,再涂上新的。

“爷爷,我这个……明天早上能消肿吗?”望着巫医脸上深刻的皱纹,苍嘉而小心翼翼地问。

巫医的视线从肿包挪到她脸上,苍老的双眼与她对视,说了一句“你求什么,就有什么,但它经常不是你以为的样子”,然后起身走了。

苍嘉而一脸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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