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丢失的梦
“冷吗？”蒋初初声线依旧软糯娇气，可此时相较以往，却多出了些质问的语气。
“冷。”沈纪年平淡地吐出一个字。
强忍着内心的酸涩，她继续追问：“为什么不穿厚衣服？”
沈纪年收起手中的书，看了蒋初初一眼，最终只说了一句：“没有。”
蒋初初垂下头，右手抓住另一个手，尽力调整着呼吸，盯着沈纪年单薄的身子，眼底一阵恍惚。
从前的沈先生最会隐忍，他们相遇时，他已经失去了双腿，却还在努力生活，即使周围都是不公与冷眼，指指点点……他都不会抱怨，只是默默承受。
沈纪年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不好的人或者不幸的事而悲伤，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
因为没有期待，所以不会失望……
沈纪年曾经说过，习惯了独自一人。
原来，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是孑然一身了。
冷风从窗口源源不断地吹过，蒋初初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件黑色白边的外套，递到沈纪年面前，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穿上，就不冷了。”说罢，她直接靠近，将衣服塞到沈纪年怀里。
这件衣服，是在下课后她去校外的地摊急忙买的，花了十五块钱，很厚实，总是比他身上这一块薄布料强的。
温热从怀里蔓延开来，顺着袖口吹到腹部的冷风都被暖热，沈纪年猛地抬头，眼眸中的不可思议毫不掩盖。
没等沈纪年开口，蒋初初就将另一个黑色塑料袋撑开，从里面拿出来她急匆匆买来的晚饭，荤素搭配，一大份尖椒肉丝加上半只焦黄脆生的烧鸡，还有三个馒头，半份醋溜白菜，一盒子添糖的八宝粥。
买衣服的时候，她顺手在校外饭店买了些饭，都是现炒的，分量足够，她还在超市买了很多零食面包。
想来，是足够他吃了的。
“你……”没等沈纪年开口，蒋初初就把东西统统塞到沈纪年的怀里，开口说道。
“你趁热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蒋初初走得很急，看了沈纪年一眼，直接从后门离开了。
一道倩影，来得快，去得也快。
沈纪年灰暗的目光停留在蒋初初离开的方向很久，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地抓住怀里的衣服，耳边是风击在玻璃上粉身碎骨的声音。
这一天的高三二班很不一样，下课将近半个小时，还有一半的学生没去食堂吃饭。
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盯着同一个人：沈纪年！
直到沈纪年吃完了饭，去扔垃圾，他们才反应过来。
惊愕的叫声充斥在整个班级。
一个晚上，全班都在讨论沈纪年和一个神秘的女生。
“那个学妹很明显看上纪哥了！”
“我看不一定，以沈纪年这条件，谁能看上他？以后肯定不会再来了。”
“说的也是，指不定，她听到沈纪年的威名，来请他帮忙呢。”
“可真别说，那女孩长得确实不怎么样，又黑又瘦，和沈纪年这样的很般配……”
蒋初初刚出校门，天就已经漆黑一片，校门口旁边很热闹，她去对面的书店买了几套试卷，才背着书包往家那边走。
她家距离学校很近，却有些绕，快到家时有一条小路，黑漆漆的，两面是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蒋初初背着书包，回忆着今天背诵的语文课文，不急不慢地行走着，可忽然！身后传来了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她下意识抓紧了书包带子，身体僵硬没回头去看，加快了步伐。
后面的脚步声竟也紧跟着加快了！
蒋初初看向前方大路，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她差点忘记了！上辈子就是这段时间，被人跟踪打晕在了这条路上，因为没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胳膊上流了些血，再加上那个时间在学校被何婉儿欺负，这件事她并没在意。
她甚至连跟踪打晕她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见到，昏倒在这里，直到第二天被人发现叫醒。
不管怎样，这辈子决不能再那么糊涂了……
果然，她一跑，后面的步伐就变的杂乱无章。
蒋初初拼尽全力跑得越发快，直到看见亮光，出了小路，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她没有犹豫，转身立马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手机，打开手电筒，朝后面那条黝黑的小路照射去。
一个人影掠过……
身型高大，带着的眼镜片逆着光闪了一下子，消失在了漆黑的小路里。
蒋初初举着手机手电筒，呆愣了很久。
她并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可那个高大的身影，以及眼镜片，让她想到了一个人——她妈在世时的男朋友周高洋。
蒋初初把手机收起来，摇了摇脑袋，干笑了一声，应该是她多想了，周高洋没有任何理由伤害她。
身形相似罢了。
不过以后还是要多加防范些，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她也不能大意。
……
一中男生宿舍楼。
10:30统一熄灯。
553宿舍，一声破碎的玻璃声在漆黑房间尤为清晰。
地上是摔成一小块的玻璃，水漫延在旁边，狭小局促的一块地，让人无从下脚。
“你干嘛！”孙江脸色通红，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仿若无事发生的沈纪年。
好心帮沈纪年倒了杯热水，他竟然敢摔他杯子！
不就顺便问了一句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人家给你送饭，不过是看你可怜，显摆个什么劲！”
见沈纪年跟没听见似的，没瞧他一眼，孙江气冲天灵盖，扑过去就想要干架。
几个室友见了，及时拉住孙江，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你平常都打不过他，今天他可吃饱饭了，有的是力气。”
孙江愣住，反应过来后，脸色通红，越发生气，拉都拉不住，抬起拳头就要往沈纪年身上挥。
然而，拳头没能落下，被沈纪年一只手接住，肚子反而挨了一拳，被按倒在满是玻璃碴的地面上。
动弹不得。
孙江脸色惊恐，头往上扬，虚汗渗的满头都是，一时间心里头却是庆幸自己穿着厚实的外套。
直到寝室阿姨来查房，沈纪年才肯放手，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面无表情地瞥了地上的孙江一眼，走到靠窗边的单薄床铺躺下。
孙江被其他室友扶起，嘴里仍旧骂骂咧咧个不停：“你这种人，怪不得你爸妈不管你，上学的被子都不给你准备，连床垫都是捡来的。”
“有女的给你送饭怎么了！她要是知道你是什么人，肯定会躲着你！”
“人家就是拿你寻开心，你以后……”
“想挨揍吗。”孙江的口嗨还没有结束，就被沈纪年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镇住，再不敢发声。
553宿舍这一夜静的出奇。
……
早自习结束，蒋初初有些焦急，吃了段菲带来的早餐，直接赶到学校操场。
至于沈纪年的早饭，她昨天买的有三明治，可以当早餐。
秦梦的事，不能马虎。
她现在手里没有多少钱了，必须赶快挣钱，况且她根本没钱承担失败的损失。
操场，一群女生穿着统一的运动服，做着拉伸运动。
蒋初初悄无声息地找了距离运动员最近的观众席坐下。
从外套兜里掏出巴掌大小的文言文小册子，开始默默背诵，耳朵顺便聆听着旁边运动员传来的声音。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活动着肩膀，眼睛四处瞅着，模样长得却敦厚老实，嘴里说着：“听说今天市里高中来了好多种子选手，都很厉害，你比得过吗？我现在已经开始替你担心了。”
“大家都是学生，赢不赢靠本事。”短发寸头女生声线低沉，弯腰拉伸腿部，动作标准，脸上没有丝毫紧迫的神态。
“秦梦，作为你最好的朋友，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适合跑步。”马尾辫女生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继续道，“你的文化课那么好，走体育，可惜了。”
“叔叔阿姨也一直不赞同你学体育，你其实应该……”
“姐姐，你们是要比赛吗？”
王燕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软糯的声音，她最讨厌这样说话的人，转头去看，身后的观众席坐着一个皮肤黑黄，瘦唧唧的女生，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们。
声音虽然好听，长得却不怎么样，王燕冷哼了一下，瞥向蒋初初一眼道：“你该不会在偷听我们说话吧？”
一旁的秦梦拉了拉王燕，朝着蒋初初尴尬地笑了笑：“她说话直，你别介意。”
蒋初初将手里的小册子塞到兜里，站起身来，直接越过了王燕，走到秦梦面前，对着她露出了浅浅的酒窝：“你是要比赛吧，我觉得你一定会赢的。”
“你怎么知道？”秦梦下意识问出口，被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子夸，她心底当然很高兴，已经很久没人这样真诚夸赞过她了。
“因为我每天早上都能见你在这里训练，跑的跟风一样快，今天只要发挥正常，肯定会赢的！”
上辈子的秦梦说过，她高中三年，每天早上五点半都会在学校操场跑步训练两个小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所有的努力，被这一天毁了。
“你，你知道！”秦梦有些激动，惊喜地看着蒋初初，似遇到了知己般。
“嗯！我觉得你就是个天才，三个我加一块都跑不过你。”蒋初初毫不吝啬地夸赞，上前挽起秦梦的手，满眼的星星。
“以后，只要你努力，一定会拿很多金牌！为国争光！”
上辈子的秦梦说，她最大的悲哀，就是失去了初心，失去了重新跑起来的勇气，这一切，都归功于她的好闺蜜王燕日复一日地贬低。
听久了，秦梦说她也就没什么自信了，一度觉得，自己天赋一般，早晚都会泯然众生。
“你真这样认为？”秦梦拉紧了蒋初初的手，眼睛闪烁着光亮。
蒋初初余光瞥了一眼旁边早就黑了脸的王燕，嘴里噙着笑点头对秦梦说道：“当然！如果有人劝你放弃，她肯定不是真正对你好。”
“你什么意思！故意的是不是！”王燕被那一眼看得怒气直冲发烫的大脑，伸手向毫无防备的蒋初初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