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祠堂哭闹
听到叫声柳氏应了一声：“在家呢，来了。”
说罢几人出门查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佝偻老者，边敲锣边扯着嗓子喊道：“家里有男娃娃的都出来了，县里下来人了，都去祠堂集合。”
柳氏趋向前施了一礼，“七叔，有啥事吗？”
七叔见柳氏领着孩子出来了，看看金宝欲言又止，末了揶揄道：“金宝他娘，也没啥事，就是明年又到了童生考试的时候了，太爷派人到各村、乡通知，有男娃娃要考试的抓紧时间报名了。”
“哦……”
柳氏心中忐忑不安，犹豫道：“俺家能考吗？”
七叔再次看了看金宝，“可以啊，你家金宝不是男娃娃吗，只是俺看不如算了，金宝脑子不灵光，你家如今又这光景，怕是读不起书呀，不如省下钱给……”
见芳君也跟着，七叔压低声音笑道：“不如省下钱给芳君当嫁妆，抓紧时间给她找个婆家吧，二十多了还在家当老姑娘，要不多久朝廷就会来收税了。”
“啊？”
柳氏大吃一惊，“朝廷凭啥收俺的税，俺家产、田地都充祖产了。”
七叔笑道：“凭啥？就凭芳君二十多了还没出门，按律女子十五不嫁就要收税了，听说是因为……”
顿了一下，七叔吞回了话，“好了不多说了，金宝他娘，俺也传达给你了，去不去祠堂报名看您掂量了，俺去别家儿了。”
一席话说的柳氏内心很是难平，七叔又敲起了锣，后面跟着几位县里的差役，走几步喊一嗓子：“科考了，男娃娃报名考状元了，光宗耀祖的时候到了！”
锣鼓声引来了许多村民观看，小孩子们也嬉笑着跟着喊起来了：“考状元喽！考状元喽！”
女娃娃们也兴奋地围着七叔又蹦又跳，“七叔爷，俺们也要考状元！”
七叔笑道：“傻妮子们，回家让你娘给找个状元相公吧！”
女娃娃们不解，歪头想了起来，想不通又一起拉手边跳边叫着：“找状元相公，找状元相公。”
柳氏母子三人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有男娃娃的大人都领着孩子去祠堂了，柳氏回头对芳君说道：“妮儿，你一定要考上，哪怕考个秀才，娘就是死了也值了！”
芳君听了含泪点了点头，柳氏扯着金宝就往屋里走，“走，换身齐整衣服去祠堂报名。”
见柳氏拉着金宝出了大门，芳君追上来问道：“娘，俺也想去！”
柳氏有些意外，“这，祠堂不让女的进去，娘去了也只能在外面呢。”
见芳君一脸恳求之色，柳氏犹豫道：“那就去吧，反正俺妮儿现在不是魔头了，去了可不许乱说乱动让人家看不起。”
芳君死命点头，母女三人便手拉手去了祠堂。
路上遇到的村民都颇惊讶，甚至忘了打招呼了。
远远已经看到祠堂门外站了许多村民，都在探头朝里观望。
“快看，金宝他娘来了……”
“啊！！”
听到叫声众人望去，果然见柳氏领着俩孩子来了，人群又是一阵戏谑之声：“金宝他娘疯了吧，金宝也能考试？”
“女魔头也跟着来了呀，快躲着她！”
说话间柳氏三人已经到了近前，见妇女们都盯着自己看，柳氏笑道：“姐妹们都来了啊，俺也给金宝报名来了！”
妇女们忍笑道：“看不出金宝还有读书之才呀，俺看肯定能考个举人老爷呢。”
“对对对，俺也觉得金宝是大智若愚，以后高中了记得赏俺们个饭碗呦！”
柳氏嘻哈道：“借姐妹们吉言，也祝贵公子们黄榜有名！”
正说着祠堂执事出来了，“还有谁家娃娃要报名赶紧进去，县里人马上去别村了。”
柳氏听了赶紧把金宝推向前，赔笑道：“五哥，俺家金宝也报名，麻烦您领进去吧，回去我给您买斤酒！”
执事看了看金宝，颇为为难地说道：“金宝他娘，金宝这情况能考试吗？进去让县里人见了还得了，俺可不敢领进去。”
闻听此言柳氏大惊，忙扯住了执事衣角低声说道：“行不行您试试嘛，俺再给您加两斤五花肉。”
执事边挣脱柳氏边苦笑道：“金宝他娘，这忙俺真不敢帮，回去吧！”
说罢执事又朝众人喊了一嗓子：“还有人报名没，没有俺就进去了。”
见无人应答，执事转身就要进去，却听得身后有妇女大哭起来。
转身看却是又气又笑，只见柳氏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边哭边骂道：“老天爷不公，朝廷不公，凭啥不让俺儿报名，欺负俺是寡妇么？”
芳君也是没想到娘突然来这一出，忙俯身想拉起她，不料柳氏却是使劲捏了捏自己，低声说道：“哭！”
芳君会意，也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哭天抢地起来，“你们都评评理呀，凭啥不让俺弟弟报名，笨鸟就不能先飞嘛？不让俺们报名，俺就去府里，去省里告状！俺就不信朝廷有这律法！”
执事见母女俩哭声越来越大很是头大，又听得魔头要去告状，心里不由一惊，便哄母女俩道：“金宝他娘，你们快起来嘛，俺去通报一下，看人家咋说还不行……”
“啊呀！”
话没说完执事大叫了一声，捂起后背龇牙咧嘴起来。
“你！”
“哈哈哈哈哈！”
妇女们大笑了起来，原来金宝趁执事不备，溜到其身后使劲咬了一口。
听到叫声柳氏瞥了一眼，见是金宝捣蛋止住了哭声，又陪笑道：“对不住啊五哥，这孩子一不开心就咬人，您别跟他计较。”
执事听了赶紧跳到一边，“看看你们家都咋搞的嘛，等着，俺去通报！”
见执事进去，柳氏又领头哭嚎起来，见娘和姐姐哭得撕心裂肺，金宝也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祠堂外哭声震天，村民们也闻声而来，见是这娘三，都叉手围着看了起来。
柳氏边哭边偷瞄着祠堂里面，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哭得更大声了，“凭啥不让俺儿报名呀，俺不如死了算了啊！”
又偷偷踢了芳君一脚，芳君听到有人要出来了也泣不成声道：“有哪家王法不让俺弟报名了，拿出来让俺们看看呀，考不上是他的命，你们不让他考俺就不服，告到金銮殿俺也要告你们！”
“好了好了！都起来！”
祠堂里走出了一群人，围观的村民们纷纷后退了几步。
“金宝他娘别哭了，娃娃们也别哭了。”
族长董礼廷喝了一声，柳氏翻眼快速的在那些人里扫了一圈，见有一四十多岁绿衫男子站在前边，心想这应该就是县里人了。
便边哭边爬了过去，抱着那人的左腿哭道：“老爷评评理呀，凭啥不让俺儿考功名，就不兴俺家考状元了？”
芳君见状也爬了过去，抱住那人右腿仰头哭道：“从没听说读书还有罪了，皇帝老子说了不让俺弟考了吗？”
那人被母女俩死死抱住双腿很是尴尬，抽也抽不开，便转脸央求董礼廷道：“董族长，你看这像啥话嘛！快让他们松手。”
董礼廷赔笑道：“教谕大人，这家娘几个就这样，不如您就给她们说几句吧？”
那人苦笑不得，只得说道：“好了好了，你们的情况本大人已经知道了，朝廷呢也确实没有明律不许傻子考功名，全凭个人本事嘛。只是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此先例，俺需要回去请示县令大人，一级级上报才行啊，你们先回去吧，等信儿就行，反正不会误了报名的！”
柳氏边抹泪边问道：“大人说的是真的？”
“真的，看朝廷意思嘛，俺也做不了主啊！”
芳君听了突然问道：“那朝廷让女的考功名吗？”
“这……”
教谕颇为吃惊，“这个，朝廷虽未有明令女子不可以科考，但自古从没有女子参加科考的，你……”
说着教谕发现芳君很是脸熟，却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便又说道：“好了回去等信吧，俺要回县里请示了！”
柳氏忙拉着金宝、芳君起身给教谕拜谢，那人笑笑起轿而去。
族长董礼廷黑脸斥责道：“金宝他娘，看您们娘三干的啥事儿！”
说罢董礼廷领着众人回去了，柳氏三人却是欢呼雀跃起来，“成了！成了！”
正高兴着，只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几人转身看去，一人跳下马来，拱手道：“芳君姑娘，我家公子再次有请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