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就是善兽(求诸君(o)/谢过)
在女医生跟孙莲心交涉交没交住院押金的时候,老太太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没有参与钱的事儿,形同一个新娘,没有参加自己的婚礼。
她对钱很是恼恨,她是一个恨钱恨到骨头里的老太太。
她也没有理会什么她们交流时挂在她耳畔的那些打酱油或者打醋的话,她赶紧走到病榻跟前,紧紧握住了老头子枯槁无肉的手,吧嗒吧嗒掉眼泪,看上去无限伤悲。
女医生问明白了押金的事儿,开始询问病情了,好根据病人的病史,再做出诊断,制定救治方案。
“你想想,你爸还有什么病史,不要隐瞒,说出来真实的情况,便于我们对病人的了解,那样,对病人……”女医生死死盯着孙莲心说。
孙莲心虽然知道做好事儿,也不想像于谦那样青史留下伟大的英名。
她也报道过一些做好事儿,不想载入史册,在历史上留名的京城好人,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告诉医生真实的情况,做人不可以高调,不可以张扬,但要有经得住历史考验的科学精神。
不过,她确确实实不知道老人家的病情,不能乱说,不能误导医生,不能贻误了老人家的病情。
误人病情,跟土匪剪径,图财害命,毫无二至。
“我不是他的女儿,我真的是打酱油的……哦,不,我是碰巧路过,伸出援手而已。”孙莲心打断了女医生的话,赶紧说出实情。
“哦,你不是他女儿,是女雷锋了,有做网红的潜质。”女医生平静地看了孙莲心一眼说。
孙莲心听着,这话哪里有些不对劲儿,有些暗讽的意味儿,但你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哦,我也是……”女医生昨晚想跟丈夫亲热,遭到了丈夫冷冷的拒绝,她心里的憋闷还没有释放出来,觉得对别人态度生硬,说话也使暗器伤人,就觉得有些歉意,态度缓和下了来,对孙莲心近似道歉地说,“抱歉,我刚才说话粗了一点儿,多有得罪,见谅。”
女医生说完,就去跟老太太沟通去了,让她再准备一些钱,用作后续的治疗。
根据她的临床经验,这老头要花不少钱才会慢慢治愈,再花钱的话,打酱油的孙莲心肯定不会再管了,需要老太太掏腰包了,她可不想让老太太逃单。
按照医院的相关规定,患者在那个医生手里成功逃单的话,那个医生逃脱不了干系,就要全权负责。
在女医生问询老太太住院押金的时候,刚刚醒来的老头向孙莲心招招手。
孙莲心一愣,急忙走过去。
“啊,多谢,多谢!”枯色满脸的老人家,向孙莲心抱拳感谢,很有江湖义气大哥的样子。
“不谢,举手之劳。”孙莲心淡淡地说。
“好人啊!”老头流着对孙莲心感激无比的眼泪,哽咽着说,“我又活过来了,庆幸啊!庆幸啊!”
“呵呵,我以为这年头没有什么好人了,都是狼了。没想到狼中有善兽啊!”
“我觉得,在貔貅与龙、凤凰、龟、麒麟,这并称的古代五大良善瑞兽中,你就是善兽,你就是善兽中的凤凰,更是麒麟啊!”
“你救活了我,让我感到这人间还是有好人的,我要对你进行奖励,来,老太婆,快过来……”老头向跟医生交流的老太太喊。
“不用奖励,我想,我该走了。”孙莲心摆手说着,她动身离开了。
“等等……好姑娘……”老者蠕动着枯槁,发干的嘴唇,叫住了欲走的孙莲心。
已经快走到门口的孙莲心,转头柔声问道:“您还有什么事情么?”
“好姑娘,你德行高尚啊!”老者慨叹地说,“我们还没有认识呢,就这么走了?我不会让你这样的好人吃亏的,我叫史镜亮,史,是历史的史,镜,是镜子的镜,亮,是亮晶晶的亮。这是我的名片,拿着,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好的。”孙莲心接过史镜亮的名片,心里想,你自己都穷到擦了鼻涕的纸巾,舍不得扔掉,要风干再用,这么穷了,还能帮助我么?但她还是冲老人家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一定找你。”
“我给你也介绍一下我的妻子吧。”史镜亮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一根儿枯草的老妻,老脸和蔼地像个孩子一样笑着说,“她叫史静雅,都姓史,但我们都是近亲结婚,我们两人的家离着有五百多公里,我们不应该算是近亲结婚,她是我一生的最爱……萝卜配白菜。”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也可以找她,她比我还热心,她是一个爱心女士。”
孙莲心听着史镜亮的谈吐,觉得他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对擦过鼻涕的纸巾,都舍不得扔掉,要风干了再次使用的人,而像一个社会顶流的谈吐。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矛盾,谈吐高雅的人,未必是社会上流的成功人士,谈吐低俗的人,未必不是万贯身家的超级富豪。
老妇史静雅听了老公夸赞自己的话,没有热烈回应,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不是在说她,她依旧一脸肃穆的表情,有一点儿冰雕的冷,且显得有几分生硬。
“史静雅阿姨?这个名字很洋气,雅致。”孙莲心说完,她想,我不可能有什么事儿求你帮忙的,你们已经穷到擦了鼻涕的纸巾,舍不得扔掉,要风干再用,我还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呢?
罢罢罢。
“漂亮的小姑娘,你给我一张名片好吗,我要知道你是谁?到哪里能找到你。”史镜亮说话柔声地向孙莲心讨要名片。
这是一个不高的小要求,孙莲心当然要满足老人,去摸口袋,摸空了。
孙莲心一脸鬼舔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名片了,抱歉!我叫孙莲心。”
孙莲心通报了一下自己的姓名。
“哪三个字?”史镜亮眼睛里冒着浑浊的眼神问。
他太老了,跟黄昏一样的年纪,生命时刻都要陨落的样子。
秒悲。
“孙,是孙悟空的孙,莲是莲花的莲,心是心情的心。”孙莲心不慌不忙地向老人家解释着自己寻常的名字。
她爸孙长江,那个会写几句顺口溜的人,特么喜欢孙莲心这个芳名,觉得这个名字,闪闪亮亮,放射出太阳的光芒。
“孙、莲、心?这三个字不错,淡雅有味道,我喜欢。”骨瘦如柴的史镜亮,玩味着孙莲心的名字,好像她的名字有着深厚的蕴涵,喃喃自语地说,“这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名字啊。”
史镜亮对这个名字做出了预测。
这种大胆的预测,没把宇宙吓出心脏病。
孙莲心听了,差点儿吓得后脚根儿得了哮喘病。
她有些惊异,讶然地看看史镜亮,觉得老者像个诗人一样,太夸张了。
她想,我就是一个穷记者,偶尔写点诗,在报刊杂志发表一下,按照标准稿费给的话,一行诗按照百字计算稿酬,一首诗二十行左右,也就区区一百块钱左右,少到寒酸,不好意思说出口。
碰到有些报刊杂志,发表了你的作品,不但不给你寄发稿酬,连一张样报或者样刊都不给你,以为对方忘了,就给对方打电话,叫花子一样讨要稿费,对方态度和蔼,说很快给你寄稿费,你就等着吧,从开春等到残秋收割了地里的秋庄稼,稿费也遥遥无期。
再说,她现在很少写诗了,也羞于写诗了,因为目前的诗界无好诗,诗人也无心向诗。有资源的诗人,敲回车键就变成了所谓的诗歌,被读者诟病。
诗歌前程,不再似锦,有些严重不堪。
她甚至觉得写诗是一种可耻的行径。
“你没想到你的名字会价值连城吧?”史镜亮面色枯槁,笑容和蔼,态度极其温和,他亲切有加地问孙莲心。
这是要玩哪样?
抱着小猪玩山羊吧?
晕菜了我的姐。
史镜亮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让孙莲心觉得突兀,觉得不可思议。
她荒诞地想,她山药蛋地想,老人家是不是活得糊涂了?魔怔了?
我的名字很普通,百度一下,最少有三十万人叫孙莲心的,怎么我的名字就价值连城,没有道理啊!
这是不是看我救了她,拿几句好话当钱使,就让我付出的一万块钱免单了?
别介。
我很穷,我的钱包就是一个老鼠洞,没一枚钢镚。
“我的名字很普通,不会简直连城的。”孙莲心觉得史镜亮有点儿像老顽童,他的话不靠谱,话里有些戏谑的成分,再不走的话,闹不好会把自己闹神经了,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紧找个借口,急忙说,“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哪天再来看您,好好养病吧。”
孙莲心说完,没等史镜亮回答,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别走啊你,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还没有把名字写给我呢。”史镜亮见孙莲心走了,冲着她的背影喊着,还猛地从病榻上挺起身来,要下床冲过去,去追孙莲心。
这时候的孙莲心已经走出了病房发的门,听见老人家的喊叫声,犹豫了片刻,又折转身子回来了,笑吟吟地说:“好的,我把名字写给你。”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坤包里掏出采访本,拿出一支笔,笔走龙蛇,写了三个字:孙莲心。
孙莲心写完自己的名字,把纸条交给了病榻上的枯瘦老头。她正欲转身走的时候,老太太史静雅苦着脸对孙莲心说:“姑娘!好人做到底,你去把住院押金交了吧,我们穷啊!”
孙莲心听了,一愣,心里深深叹口气。
她想,这一对老人家,就是擦了鼻涕的纸巾,舍不得扔掉,要风干再用,淘米的水,舍不得倒掉,用它浇花,冲马桶,他们的日子过到如此,也真是没有钱交住院押金啊!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呢?我没有发霉,认倒霉吧。
谁让我碰上了呢?
就当一万块钱做美容了,或者学雷锋叔叔了,亦或丢了吧。
孙莲心这么一想,虽然有些阿q精神胜利法的味道,但心里有了春光灿烂,也有了苍翠的山河,也舒服了许许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