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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扑空

“赵浮岚!”

回想着儿时与赵浮岚在海会寺的那段相处时光,又看了一眼手中小报左下的压角章,韩远岫将小报一收,继续驾马前行,并加快速度,直奔前右相赵汝愚的府邸。

此时大风依旧,柳絮飘飘,宛如纷扬的雪花,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搅乱了他的理智。

让他忘记了祖父的忠告,“身为言官,对外,纠举百官,肃清吏治,对内,砥砺德行,处变不惊。”

更忘了父亲的提醒,“从今往后,你不再姓鲁,而是姓韩,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韩家,切不可失了身份。”

他全忘了,现在的他,只想找到赵浮岚!

“驾!”

尤其一想到赵家那位老仆的话时,更是蹀躞不下。

倘若赵浮岚此次回京是为报仇,那必将是飞蛾扑火,他必须拦住她!

“怎么会……”

然而,当他抵达赵府时,却愕然发现,大门不仅紧闭,门前的地面还积累了一堆灰尘,风一吹,四散飞扬,露出了雨后长出的青苔,显然多时不曾有人踏足过这里,更无人清理。

“赵府的人呢?”

他下马来到门前敲了敲,除了沉闷的回响,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

赵府人去楼空了!

可他分明记得,在赵汝愚被罢黜离京时,只带走了几名仆人,并未遣散留京的其他仆从。

那他们为何都不在赵府?

难不成…赵浮岚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才会遣散所有仆从,只身赴险?

他一惊,蓦地想到那张小报,随即从袖口抽出,展开仔细阅读。

这张小报只讲了一件事——一代贤臣惨被毒死。

小报上写:“庆元二年正月,前右相赵汝愚在去往湖南零陵的水路上,心情低落,遂来到船头透气。此时这艘将他载向仕途谷底的小船正迎着风雪向南而行,呼啸的寒风夹杂着冰雪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如坠冰窟,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风雪,他五味杂陈,但更多的还是绝望。翌日,他便感染风寒,久治不愈,于次月二十日,在服用过医士开的寒剂后,暴死衡州。”

“毒杀!一定是毒杀!”

这行字用的是红色墨汁,字体又粗又大,令人触目惊心,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替赵汝愚的遭遇感到悲愤交加。

尤其下面还补充了一句:“飞鸿羽翼终究抵不过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说的是谁,韩远岫心知肚明。

比起这个,他更为在意赵汝愚的真正死因,以及这个横空冒出的青鸟小报。

为此,他骑上马调头朝海会寺驶去,但并未进寺,而是来到位于寺庙背后的一座隐秘宅院门口停下。

“大郎!”

见他走进,一名中年男子急忙迎上,又在看清他脸上的划伤和衣服上的脏污后,吓了一跳。

“大郎你不是离京办事去了吗?为何弄得如此狼狈?”

他赶紧唤来自己的老妻打水为韩远岫清洗,并蹙眉道:“你若这般模样回去,韩公准会担心。”

韩远岫没有过多解释,只说路上遭遇了泥石流,而后便对他吩咐道:“劳烦鲁叔把鲁大他们几个叫回来,我有事安排。”

鲁叔颔首应下,“嘬嘬”两声喊来在院中晒太阳的三只田园犬,让他们去把鲁大三兄弟叫回来。

鲁大三兄弟是他的儿子,也是韩远岫的远房表兄弟。

不过他们和韩家没有任何关系,而是鲁家的旁支亲戚。

在韩远岫的父亲拜韩侂胄为养父后,他们父子二人没有完全与鲁家断绝联系,尤其是还居住在京城的亲戚,私底下仍有往来。

又在韩家立足后,时常对生活窘迫的亲戚给予帮衬,鲁叔一家五口就是其中之一。

用韩?的话来说,做人不能忘本,他们虽然现在入了韩家的族,但本质上流的还是鲁家的血。

久而久之,像鲁叔这些受到过韩家父子帮助的鲁家亲戚,在心怀感激的同时,也为他们所用。

拿鲁叔一家人来说,原本靠捕猎为生,定居在外城的山林里,后韩?在韩侂胄的安排下从仕,进入了中书门下外省,担任令史一职,虽位卑秩下,不参官品,但在韩侂胄的授意下,培养了一批活跃在市井的探子,其中就包括鲁叔一家。

早在“绍熙内禅”以前,韩侂胄便已从小报的发行方式察觉出“内探”、“省探”、“衙探”的存在,知晓这些探子会从朝廷内部、官宦家眷,以及衙门大牢打听消息,再卖给那些所谓的“探官”编写成文。

探子的层出不穷正是小报从北宋到南宋一直屡禁不止的原因之一,而探子的存在,让上到朝廷下到市井,乃至牢房的消息人尽皆知。

所以,他也要培养一批为他所用的探子,来打探各种消息,成为绊倒劲敌的隐形武器,“朱熹扒灰”便出自这些探子……

而在韩远岫进入进奏院后,鲁叔的三个儿子便直接听命于他,并在他的培养下,以蜘蛛织网的方式将消息网铺开,成为进奏院在民间最强的探子群体。

“大郎有何吩咐?”

不多时,三只田园犬就带着鲁家三兄弟返回鲁家小院。

韩远岫把那张小报递给了兄弟仨,而后吩咐道:“一查青鸟小报的背景与来历,二查赵浮岚的行踪。”

“赵三娘回京了?”鲁大瞪大了双眼。

他是兄弟仨中,唯一知晓韩远岫离京寻赵浮岚的人。

韩远岫略微点头,“应该是。”

鲁二则拿着那张小报蹙眉问:“赵公真是被毒死的吗?”

鲁三讪讪搓手,缩着脖子看向韩远岫,“被…韩公毒死的?”

……

“是与不是重要吗?”

春山如笑的苏堤旁,一位少女的声音隔着帘子传出,回答了同样的问题。

而问这个问题的是一位与鲁叔同龄的老者。

老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道:“府里的人我已全部安排妥当,有几个不想走的,我让他们暂时住进了青鹊斋。”

“三娘,为何要遣散众人?既然你回来了,府邸又还在,何必搬出来?”

唰——

帘子被一只纤细白净,却有老茧的手掀开,露出了一张貌若桃李的脸。

她正是让韩远岫苦找的赵浮岚。

当她掀帘而出时,窗外吹进的微风正好拂过,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摇曳了她的裙摆。

宛如雨打梨花、风吹柳条,竟比窗外的春花更惹眼。

只是她本该明艳的面容上却似抹了一层寒霜,冷得连看着她长大的老者都觉陌生。

“有人才算家,没人只是一座空宅,死宅。”

赵浮岚声无波澜,但目光炯炯。

闻言,老者一怔,骤感悲哀。

这孩子…彻底无亲无靠了!

“那三娘你今后有何打算?”他凝眉问。

赵浮岚行至窗边,望着桃柳浓阴的春景,一张口,竟透着冬的凉意。

“唯报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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