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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醍醐灌顶

次日,王书颜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软棉棉的有气无力,她便知道自己病了。

彻夜守在塌前的二郞正趴着睡着,小手紧紧抓住阿姊的衣襟,紧闭的双眼微肿,睫毛还带着濡湿,小脸全是干透的泪痕。

将小儿子哄睡的张氏进来发现她居然醒了,喜极而泣道:“颜儿,你总算醒了,人怎么样?饿不饿?”

王书颜想张嘴说什么,突然肺腔一股血气直涌咽喉,她猛得俯身吐出:“噗……”

紧接着,黑暗与晕眩袭来,她再次闭眼睡去,只觉身体似有什么在逐渐抽离。

意识混沌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道了声:多谢!

多谢?谢她什么?

为什么这声谢,这么不舍和难过?

张氏和二郞看着醒来吐出一大滩黑血的王书颜吓得脸色惨白。

巨大的恐惧袭然,张氏如坠寒潭,颤抖的伸手推搡着女儿几下,发现她全身冰冷得吓人。

张氏不敢置信的悲嚎出声:“颜儿,你莫丢下阿娘啊……”

“阿姊……”

二郞被阿娘的反应吓到,小心冀冀喊了王书颜一声。

可塌上的阿姊仍旧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那嘴角的血深如浓墨,连一向红艳的胎记都在此时变得无比暗淡,更衬得她的脸毫无生气。

二郞被这样的阿姊刺激得头皮发麻,只觉天就要塌,不敢置信的摇摇头:“不……阿姊不会死的,阿姊不能死。”

想到前两天阿姊还提了药回来,他的眼中顿闪光亮,对张氏说:“娘,我……我去找李大夫……你守着阿姊。”

说完,不等张氏回应,小小的身影跑出屋。

二郞走出屋后想起昨天里正的话,一路向西狂跑,跑得太快,猛的撞到人。

“唉哟……”对方被她撞得龇牙咧嘴。

二郞见撞到人也不去管,爬起来继续跑,却一下子被人狠抓住,对方骂了他几句‘小兔崽子,撞了人还敢跑?’,他急得涨红着脸乱蹦:“放开我,再晚一点我阿姊就要死了。”

抓住他的人是苏大娘,听到小孩子的话一愣,发现是张氏的孩子,忙正色问道:“你阿姊咋啦?”昨天不是还好好着吗?

二郞想忍住泪水,一张嘴还是哭出来:“我也不知道,阿姊昨天还好好的,一睡醒就吐血了,呜呜……我要找李大夫给她治病,阿婶,李大夫住哪啊……”

说到最后,二郞已经变成嚎啕大哭。

苏大娘脸色骤变,二话不说拉着二郞朝李大夫的家跑去。

一刻钟后,屋外传来动静,被苏大娘猛拉硬拽的李大夫总算到了王家。

一进屋,李大夫便闻到了一股呛鼻的血腥味,还有张氏和三郞的哭嚎声。

苏大娘忙上去拉她们起来:“张娘子,你快让李老给颜姐儿瞧瞧,先别慌啊,莫吓着三郞。”

张氏看到李大夫,溃败的双眼一亮,朝他跪下连连磕头:“李老,求您发发慈悲救救小女啊,多少钱我都认了。”

李大夫怕误了诊治,对张氏愠怒道:“遇事便哭成何体统!行医救人乃老夫天职还需你提醒?赶紧起开,误了时辰,到时候有你好哭的时候。”

这一喝,把张氏吓得忘记了悲痛,连忙起身让道,抱着小儿子神色紧张的候着。

苏大娘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表示宽慰,张氏看着她,微微颔首。

二郞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离得远,在张氏的前头站定,一眼不错的盯着。

两刻钟后,李大夫把银针收好,暗松一口气,对张氏等人道:“颜姐儿的脉象是平稳的,这是淤血,吐出来对她来说有益而无一害,就是瞧着吓人,不用过于忧心。”

李大夫心道:这哪里是病啊,这是缺觉啊,这脉象洪猛有力,哪里是快死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大夫总觉得这颜姐儿脸上的红斑胎记,随着肺腔的淤血吐出来后淡了不少。

房内还有刺鼻的血腥味刺激着张氏的感官,双腿发软的她被二郞搀扶着,听完李大夫的诊断忍不住掩面泣道:“我以为……”

她以为女儿是突然得了害病,马上就会命不久矣。

二郞仰起小脸问李大夫:“爷爷,那我阿姊什么时候醒?”

李大夫目光慈爱的看向二郞:“你阿姊身子太虚得养一养,爷爷给她开个能睡得香的方子,让她这几天先好好睡一觉,可好?”

二郞抬袖一拭又要掉出来的泪水,重重点头:“好。”

他是家里的男子汉,不能随随便便哭鼻子。

李大夫看向张氏:“颜姐儿的脉象很平缓,跟正常人入睡时无异,这说明她眼下只是累了,睡够了自然会醒。”

斟酌后又道:“张娘子,勿怪老夫说句难听的,人这一辈子,就是在无常坎坷中历练重生,就算颜姐儿真死了,也还有两个哥儿需你护着呢?你难道看不见?你瞧瞧你自个现在,哪里还有几分为人母的稳重?还不如你家七岁的二郞拎得清。”

张氏被李大夫斥得面上臊热,看向两个儿子时更是羞愧,朝李大夫跪谢道:“谢李老金玉良言救我于迷途,晚辈定一生谨记。”

是啊,她怎么能只顾着自己发泄恐慌和悲伤,而卸下为人母的责任,李老说得对,关键时刻,她还不如七岁的二郞能扛事。

李大夫扶她起来,叹道:“我们行医者最怕两种人,一种是一心求死之人,另一种,则是一心求生之人。你若一心想死,我再好的仙药都无济于事;若一心求生,即便身处地狱,也能爬出生路;张娘子,莫总是妄自菲薄,跌入云泥又焉知不是福?莫自困囚笼。”

张氏看着满头银发的李大夫,顿觉醍醐灌顶,朝他感激一笑:“晚辈懂了。”

二郞尾随李大夫取药,李大夫那一翻话像是一盆温暖的水将张氏从头淋到脚,眼里不再死灰,郑重谢过苏大娘,把三郞哄好,打起精神,连忙端盆水进来收拾屋内的狼藉。

苏大娘看着被李老训斥后像换了个人的张氏,心有不忍,几次想帮忙都被张氏婉拒了。

最后,苏大娘看了看跟在张氏身后的三郞,又看了看还躺塌的颜姐儿,转身走进灶台煮些吃的尽些心意。

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苏大娘觉得,张氏这一家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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