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满目悲凉
钟无名持剑和梅问情悬在半空上,她看到塌了的擂台也有点懵。
豆腐渣工程啊这,咋这么脆皮?
钟无名内心惊恐,脸上却没变化,悄悄抬眸朝无极道人那边看过去,害怕无极宗这回要她赔钱。
虽然她最近也有了一些积蓄,但是赔钱是绝对不可能的,要怪就怪这擂台太垃圾了!
所幸他们脸上除了有些微震惊以外,并没有要问责的神情。
只见朝霜云一张冰山脸面无表情,只是动了动指尖,碎了一地的石块缓缓浮起,而后重新拼好,严丝合缝地接在了一起。
擂台转瞬间便恢复了原样,看不出一点被毁坏过的痕迹。
又一颗晶石从地底上升起,而且所含的能量显然要比刚刚的那颗要浑厚,所发出来的屏障比之前坚固了不少。
钟无名见状落了地,刷的一声把素霁剑插回剑鞘,她一身纯黑衣袍在烈日底下却像是那些身着明亮衣衫,骑马倚斜桥的少年,显出十足的疏狂来。
“起剑轻缓如山间小溪,而后汇成江河,明月照大江意境旷阔,最后飞流直下一泻千里,荡涤一切阻碍。”
“或者最后一步你也可以理解为涛涛巨浪,裹挟惊天之势,席卷一切。”
钟无名拍落衣袍上不小心沾上的粉尘,随后看向梅问情:“这就是惊涛骇浪。”
这就是钟老头曾经同她说过的。
梅问情显然还有些发愣,她抬眼看向面前的钟无名,阳光将她的眸子映照得璀璨,融化了那层深冰。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突然有种想要撕碎身上这件轻薄而精致的合欢宗弟子服的冲动。
她一直都不想当什么合欢宗的弟子,也不喜欢修习魅术,更不愿意去当什么鼎炉,用自己的身体去交换好处。
可当年他们没有办法,只有加入合欢宗,兄长的病才能被治好,魅术也没法不修行,否则他们只会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任人摆布。
她之所以想要成为剑修,大概是因为一位剑客。
幼时他们早早失了母亲庇护,在一个荒年里被人强行拐走,途中遇到了一个剑客,将他们救了下来。
这人没有修为,只是个凡人,却有一手精妙的剑术,甚至将那个人贩子拉来的筑基期修士给打跑了。
还给他们买了吃的,买了新的衣物。
一时兴起还教了她几式剑招。
他潇洒不羁,生性自由,像把剑一样好似世间万物都不能阻挡他的步伐,却又带着凛然正气,有着一副极好的心肠。
可那人没有停留多久,大概是个浪迹天涯的剑客,几天后就和他们告了别,临行前还不忘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银子。
好似也是这样的一个艳阳天,那人背上一把缠满布条的剑,手上拎着酒壶,边喝着酒便放声高歌离去,肆意又潇洒。
从那天起,梅问情就想要成为一名像他一般的剑修。
可是世事无常。
没能如愿。
她长大后也见过不少剑修,可她没能在他们身上找得到当年那位剑客的影子,甚至很多剑修在看着她的时候都会不经意间露出垂涎的神色,猥琐得让人作呕。
于是她安慰自己也许做了剑修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有时还是忍不住想,自己要是成为一名剑修,是不是就能用手里的剑为他们杀出一条活路来。
可现下她看见眼前剑心通透,身上好似发着光的钟无名,莫名同她记忆里那位剑客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剑招,只有真正地立于它面前才能体会到它的威力。
她记得剑客挡在他们面前,对着那个趾高气昂的筑基期修士也全无惧色。
这修士是个剑修,见剑客只是个凡人却敢不将他放进眼里,恼怒地举剑就施了个绚丽的剑招。
这剑招在当年的梅问情眼里简直带上了毁天灭地的威力,剑光缭乱,剑势惊人,可挡在他们面前的剑客,就只是用了一剑。
一剑就将这个修士的上品宝器灵剑给斩断,他用的还只是把凡剑。
就和钟无名一剑劈碎了擂台一般。
极其纯粹,极尽锋锐的一剑。
梅问情低头看着自己还在颤着的手,她眨了眨眼眸,眼里的寒冰化作水意。
果然……她还是想学剑啊。
想同他们一般,劈出这样纯粹的一剑,破开眼前一切艰难险阻,高歌朝向繁花灿烂的黎明。
梅问情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上些微颤:“我能……试一试吗?”
钟无名闻言歪了歪脑袋,笑道:“当然可以。”
而后她便见到梅问情拿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梅问情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腼腆道:“被闲置久了。”
在合欢宗他们只被允许修习魅术或者双修的功法,根本没有机会让她拿出这把剑。
梅如玉结束了今日的擂台战,他对上的是一名散修,实力不强,可那快要黏在他身上的恶心视线让他生理性反感。
他快速结束打斗后,沉着脸去找他妹妹,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腿走起来也还有些拐。
他突然听见那些围在他妹妹擂台下的修士们发出惊呼。
钟无名原以为梅问情一开始用剑应该会有些滞涩,可一看到她握剑起势的模样,便知道她不简单,在剑之一途绝对大有可为。
梅问情的起势几乎完美地复制了钟无名演示的那般,似是娟娟的细流,又轻又缓,而后的动作里竟然还添了一些自己的体会在里头。
连钟无名都露出赞赏的神情。
是个好苗子啊。
梅如玉站在台下,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长眉若柳,过于艳丽的脸庞显得他不似真人。
他正仰着头,失神地看着自家妹妹这一剑。
就算是门外汉,他也可以看出来梅问情这一剑带着压抑了许久的愁意。
他好像看到了年幼时青楼前的那条小河,水声潺潺却不知有多少女子自尽于其中,然后思绪又被梅问情引向那个声嘶力竭的寒夜。
他那时铁了心要自我了结,想要跳下城边那条滚滚大江,这样就不用再拖累他妹妹。
他从梅问情这一剑里感受到了她那时深深的绝望。她死命拽着他,一遍遍地乞求他不要这样做,望向脚下这条大江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什么壮阔,什么豪情,只有满目的悲凉。
看不见出路,快要将人冻毙的悲哀。
而她将这些感受尽数融在了她这一剑里。
但最后,她的气势却猛然上提,像是将一切的愁绪悲凉愤恨皆化作汹涌浪潮,咆哮着,嘶吼着想要席卷万物!
钟无名能感受到浓重的水意迎面而来,好似掀起了百米高的巨浪,一瞬将他们淹没。
台下那些人明明没有身处其中,却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被这浪潮卷进了海底,没法呼吸。
海浪退去,带走一切污秽,日光重新照在梅问情身上,梅如玉静静地在下面看着她,一时间想起了好几日前,他伤痕累累被妹妹抱着走出刑室时见到的那一抹清晨的骄阳。
梅问情缓缓收剑。
一剑毕,剑气生!
台下的修士见状无不惊叹得失声!
至于刚刚那几个嘴巴不干净的家伙现在还毫无意识地躺在地上。
梅问情这一剑虽然某些细微之处还不够到家,但钟无名觉得这一剑她算是练成了。
明明是初学者,在第一剑的时候就能领悟人剑合一的精髓,直接越过剑势掌握了剑气,这天赋简直惊人。
这世上果然最不缺的就是天才。钟无名暗自想。
但事实也并非这般。
梅问情虽然没能拿剑,但是已经在脑海中举剑演练了千千万万遍,就等着这么一个握剑的机会。
没有突如其来的成功,只有坚持不懈的积累,化量变为质变。
梅问情施完这一剑后,眉眼看起来也轻松了不少,脸上带着一点微笑,冲台下的梅如玉喊了声哥。
梅如玉也面带笑意地看向她。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他想。
…………
钟无名结束比赛,悠悠从擂台上下来的时候,远处忽的传来一声巨响。
连整个演武台都不住的晃动了几下。
“快看,上清峰冒烟了!”有人喊道。
钟无名看过去,只见远处的上清峰升腾起了一朵蘑菇云。
这……好像是炼丹炼器的比赛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