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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云隐乡往事(二)

云隐乡的生活悠闲得过分。

这里的人们与世无争,也没有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想什么时候干活就什么时候干活,过得怡然又悠哉。

钟必行这回也没再让钟无名融进那堆孩子里,让她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去,但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于是钟无名就成了乡里最悠闲的小街溜子。

她没事就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有时候还会在某个铺子前蹲上一天,然后在日落时分被钟老头拽回家。

谢寻幽一直跟在她身后,这里的一切其实对于他来说也很新鲜。

街市上有很多他没见过的东西,奇形怪状的手工小玩意,奇特的锻造手法,还有一些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异植,一小盆一小盆的,可爱的紧。

钟无名走累了就喜欢坐在某个酒楼门口前,看着人来人往,眉头紧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谢寻幽凑近了些,才听到她嘴里嘟嘟囔囔道:“一两银子,二两银子……”

原来她是在根据来酒楼的客人人数算酒楼的收入。

钟无名掐着手指暗自嘀咕:“啊,如果我以后也能有这么多钱就好了。”

饶是谢寻幽情感含蓄,这下也忍不住发笑。

钟无名小时候怎么这么可爱啊。

钟无名虽然现在日子好过了点,但也没忘了以前流浪的苦,没有银子人连猪狗都不如。在她稚嫩朴素的价值观里,要想吃得饱,就得赚大钱,就得当个名扬四方的大人物。

她嘴上不说,但其实是不太喜欢钟老头给她起的名字。她虽然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但总觉得“无名”这不是什么好词,试问有哪个名扬天下的人叫什么“无名”的?

实话实说,钟无名一开始还以为钟老头给她取这个名字,是在嘲笑她是个无名无姓的流浪儿。

现在倒不觉得了,但就是不喜欢。

钟无名一向脑瓜子灵活,不然也没法靠着自个在外头流浪这么久,她为了自己成为一代富商的人生理想,毅然开始原始资本的积累。

她寻了许久,终于找到赚一点小钱的办法——去山上给医馆挖草药。

她说干就干,钟必行也没阻拦她,所以钟无名在有这想法的第二天就到了田大夫的医馆里,缠着田大夫教她认药材。

钟无名算得上是医馆里的常客,田大夫和外头那些遮着掩着,生怕教会徒弟饿死自个的医者不同,他医术高超,思想也开明。

而且很少孩子能像钟无名这样有上进心,加上田大夫也清楚这孩子以前吃了不少苦。

毕竟她刚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在他这医馆里住上了好一段日子。

田大夫没有保留地将一些普通的药材的生存环境,模样,气味和特征,甚至于功效都同钟无名详细讲解。

他本以为钟无名这孩子就是一时兴趣,谁知道第二天的傍晚,钟无名浑身脏兮兮的背着一个装满药草的背篓,兴高采烈踏进了医馆。

“田大夫,您帮我看看这是不是您昨天同我说的那几样药材?”

田大夫格外惊奇,替孩子把背上的那个背篓取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结果更加惊异了。

这背篓里躺着的都是昨天他教给钟无名的那些药材,甚至里面还有些比较难寻的,她都给找到了。

田大夫看看背篓里的药材,又看看钟无名——她的小脸满是泥土,眼睛笑得像月牙般眯起。

哎哟,了不得哟,这孩子可真了不得!

田大夫买下了钟无名这一篓药材,还对她大夸特夸一番,看她的眼神就像是见到了一棵学医的好苗苗。

钟无名没怎么注意,倒是握着手里的十几枚铜板笑得有些傻气。

此后几周,钟无名就过上了规律的生活。

早起出门上山找药材,中午找棵树随便一躺当午睡,傍晚背着满筐药材送到医馆里。

谢寻幽一路都在她旁边跟着,想着怪不得钟无名在无间深壑下找药草,还有给他包扎的时候都那么熟练。

但是,不久之后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这天,钟无名运气好,挖满一整个背篓药材的时候天色还早,像往常一样从山里下来朝医馆走去。

去医馆的路上会经过云隐乡的后山,虽然云隐乡三面环山,不过只有南边的山头被人们叫做后山。

云隐乡的人们都对这后山有点忌惮,就连钟必行也告诫钟无名不能去后山。

可有些小孩子就是生性反骨,大人说东他们就偏要往西。上次推倒了钟无名的那个小男孩带着一群小屁孩溜进了后山,美曰其名去探险。

钟无名走过这一段路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后山上传来小孩子的哭叫声。

哭得撕心裂肺,好像还在边跑边哭。

谢寻幽飘在她后头,看到她顿住了脚步。

她握着背篓绳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想要往前跨步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这段路是没什么人走的,这些小屁孩的哭声也传不到乡里人们的耳中。

钟无名叹了口气,放下背篓,迈开小短腿冲着后山奔了过去。

谢寻幽紧随其后,却在山边处被一面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怎么回事?!

他伸出透明的手,摸到一面坚固的屏障,任凭他用力也冲撞不进去。

他看着钟无名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皱起眉,想着这后山到底有什么玄机。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谢寻幽虽然清楚自己身处幻境中,还是在钟无名过去的回忆里,但总是忍不住担忧她。

终于,在最后一抹夕阳消散时,钟无名带着一大群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下了山。

那个“罪魁祸首”小男孩也哭得稀里哗啦,实在是被吓得狠了。

而钟无名身上的衣袍好几处都破了,身上还有些细密的伤口,只是冷冷地站在一边,没有哭也没有嚎,完全不像个五岁的小孩。

原来这群小孩溜到后山,好死不死遇上了里面的一只老虎。

本来老虎可能对他们这些小屁孩没什么兴趣,结果有人一看见老虎就被吓哭了,惊到了老虎。

后头要不是钟无名来得及时,引走了老虎,然后迅速爬上树,这会儿这些小孩可就得葬身虎腹了。

直到老虎离去,钟无名才带着这群小孩下了山。

小孩的世界很单纯,没有绝对的善恶,刚刚钟无名的出现在这些小孩眼里就像是英雄降世,哭完之后都涌到她身边。

小男孩眼眶还红着,带头喊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了!”

其他的孩子也纷纷应和:“老大!”

这些孩子刚哭完没多久,在月光下眼睛都显得亮晶晶的,满是对钟无名的崇拜。

钟无名也没见过这阵仗,站在他们中间装出一副十分稳重的模样,但是内心也有点小窃喜。

“老大,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有个小女孩糯糯地问道。

钟无名听到这话,内心在短短的一瞬间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

“老大”意味着是这群小孩的头头,能把这个一点都不霸气的名字“无名”告诉他们吗?钟无名凭着自己“丰富”的人生经历得出来的答案是不能。

这名字可镇不住这群小屁孩。

不然叫做“钟有名”?

啊,不行,这太直白了,不够含蓄。

钟无名迅速扫了一眼围着自己的小孩,她其实认得很多小孩的名字。

这个叫郭二丫,旁边的是翠花,那个推了她的叫二虾,对面的那个是狗壮。

此时钟无名朴素的唯物主义就派上用场了,她总觉得名字取的好与否很大取决于这名里的物件。

二丫,这个不说,太随便。

翠花,绿色的野花,不值钱。

二虾,狗壮,虾倒是还有点贵,狗到处都是,这俩名儿也不行。

钟无名想起自己之前见到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叫什么“富贵”“平贵”“金宝”,她寻思着自己不能像他们这般招摇。

于是,深思熟虑之后,她严肃道:“我叫钟铁柱。”

没错,铁柱,不似金柱这么招摇,还值不少钱,毕竟现下的铁器都很贵。这名儿可比野草般的“无名”要高级多了。

她可真棒。

谢寻幽本来看到这群孩子安全无恙地下了山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听到钟无名那句“我叫钟铁柱”实在没忍住。

“……噗。”

他右手挡在唇前,没忍住笑了出来。

原来……原来钟无名也有这样的黑历史。

谢寻幽一双漂亮的眸子笑得眯起,他很少会笑,但笑起来会露出一点点可爱的酒窝,他在清冷的月光下却显得很是鲜活。

这群小屁孩很是捧场:“哇,铁柱姐,你的名字好霸气!”

钟“铁柱”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颇以为然。

小孩们的彩虹屁还没吹多久,就被举着火把到处找人的大人们给找到了。

这群小孩天黑了也没回家,吓得他们的爹娘都以为他们失踪了,带着一堆人来找娃。

这会看到这些孩子都没什么事,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钟必行和田大夫也急急朝钟无名走了过去,好一番检查,结果只是有些小伤,没有什么大碍,这两人才放下心来。

钟必行年纪大了,之前的大半辈子都在凡间游历,无妻又无儿。

这是第一次养孩子。他从没想过养孩子是这么麻烦的事,钟无名来这还没几个月,就把他吓了好几次。

实在是心累。

尤其是几天后他得知了钟无名那个“钟铁柱”的诨号,简直把他这沉寂多年的暴脾气激起来了。

抄起门前扫帚跟钟无名在院子里来了场生死追逐。

扫盲,必须扫盲!文盲实在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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