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槐树

陆琮来到内院自己曾经居住的园子里，他看着园中那株槐树，这是当年那个人赐给陆府的，那日的情形他依旧历历在目，那天下着小雨，正是花谢的时节，整个京都无处不透着一股颓败的气势，虽是春雨，但是那天异常的冷，那滴滴细雨的寒意，好似可以直接渗透到人的骨子里。

那天他破天荒的带着他出了宫，一路上他都好奇的看着马车外的景象，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他十分好奇。

“父皇，这是哪儿？”

“这是京都城。是老百姓生活的地方。”

“父皇，那些人在干嘛？”他指着路边的摊贩道。

“他们是一些，摊贩，在售卖东西。”

“父皇，什么叫售卖东西？”

“就是以一种东西去去交换自己没有的东西。”

彼时的他还不知道此时的自己与那些小摊上的物品无异。

他带着他来到陆家，让他与陆府的孩子一起玩耍，那是他第一次发现有那么多人愿意与他玩耍，毕竟在宫里，与他一般大的孩子，有的只会欺负他，而有的也不敢靠近他。但是在这儿他就像一个香饽饽，所有的人都围着他转。那天他开心极了。

临走的时候那个人问他：“琮儿可喜欢这里？”

“喜欢。”孩子总是善于直接表达自己的喜好，那句喜欢他答得十分响亮。

“那让琮儿以后都住在这里如何？”

“真的可以吗？”他睁大了眼睛，因为那时的他确实觉得此处比皇宫好。

那个人点点头，但是眼神中却是不舍，然后他吩咐左右拿上来一棵槐树，他看着那小树苗说道：“那琮儿以后就住在这里，父皇让这棵小树苗陪伴我们琮儿长大好不好？”

“好。”他愉快地答应了。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机会叫他父皇，也是从那天起，陆府多了一个从乡下接来的儿子，而且陆府也开始一路飞黄腾达。那陆老头亦是识趣的将它种在了这个院子里。这棵树就一直长在了这个园子里，真的就陪着他一路一长大，一路见证着他的喜怒哀愁。

陆府最开始对他还算不错，且他也以伴读的身份去到皇宫读书，只是那儿再也不是他的家，他亦不再是他的儿子，后来那个人病重，陆府待他也不如从前，加上他的其他儿子们开始接二连三的谋反，他早已卧于病榻，又怎么顾得上他，他在陆府的待遇就更差了，为了自己，亦为了兄弟情谊，他不得不成为当初九皇子手里的刀，助他夺得天下，他最后见他时亦是一个下着春雨的日子，那天和他将他送入陆府时一样冷，他看着病榻上的他，怎么也喊不出一句“父皇。”

而他看着他想要开口，但是却由于久病早已不能言语，而终究没能说出他要说的话来。

想到此处他指了指槐树下：“挖那儿！”

“是！”

陆琮找一处石凳坐下，环视着这院中的一草一木，这么多年来，这里的景致竟一点都没有变，唯一变的大概就是眼前这棵槐树吧，如今它已是枝叶扶苏。这是那个人给他的唯一的东西，想来也是可笑。

不一会儿，黑卫挖出一只长长的铁匣，他弹弹上面的土，然后捧到陆琮面前：“公子，挖出来了！”

陆琮接过铁匣，放在石桌上，然后打开铁它的盖子，只见里面躺着一把玄铁宝剑，陆琮拿起宝剑，抽出一部分剑身，只见剑刃上闪着寒光，他仔细端详着这把剑，它还是一如从前的让人胆寒。

“公子，你真要用此剑吗？”

“没有比它更合适。”

“可是寒鸦出鞘，必见亡魂。”

陆琮笑笑不再说话，因为他深知此剑的威力，毕竟这是跟了他许多年的剑，当初他亦是拿着它为皇帝扫清障碍，如今他要去北境没有比它更好的武器了。

莲笙带着一队人正在营中四处巡视，她看着眼前那些士兵纷纷瘫坐在地上，因为缺粮，所以大家尽量不动，保存体力减少消耗。想起刚来时，大家脸上都还神采飞扬，如今一个个饿的只剩下皮包骨，她心中亦是一阵酸楚。她抬头看着这阴霾的天空，如今才到八月，可这北境竟有着些许寒意。

“报！”前方的哨兵踉跄的跑来。莲笙赶忙过去扶住他：“何事？”

“城下有敌军叫阵！”

“你快去禀报侯爷，我先去城楼看看。”莲笙说完便加紧的朝城楼赶。

她来到城楼上，只见城楼下约莫两千人马，且以铁骑居多。只听见城下的人叫嚣道：“俞文骁出来啊！怎的如缩头乌龟不敢出门迎战？”

莲笙一把夺过身后一个士兵身上的弓箭，一箭射在城下为首的将领的战马前，那马一时受惊，差点将那人撂下马去。

“家父之名，岂容尔等直呼。”

“哟，这不是三小姐吗？”那人稳住胯下的战马，嬉皮笑脸道，“素闻三小姐亦是骁勇无极，我等今日可愿领教。”

这时俞侯来到城楼上，看了看城下的形势开口道：“走，不理他。”

俞侯说完头也不回的朝营中走去。

莲笙跟在父亲身后不解的问：“父亲为何不迎战，此战我们能赢。”

“是，此战是能赢，可是你没看到北塞人强马壮，就算赢了，我们却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父亲是说北塞想要用车轮战？”莲笙恍然大悟。

俞侯没有再说什么。可是接下来的几日，北塞的军队却日日前来叫阵，他们也不进攻，好像在等俞家军出击，他们好似知道俞家军内粮草已断，他们在等，在等着俞家军出击，然后一举灭掉俞家军。

“小姐，那些人骂的如此难听。侯爷还是不打算出兵吗？”令羽看着瘦了一圈的莲笙。

“此时我们不能出兵，放心没多久了，前几日我收到二姐的来信，粮草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莲笙看着手上的面具，只希望二姐的粮草能够快一点。

这北境的冬季比京都早了许多，这不过才八月底便已经开始下起雪来，军中粮草短缺，之前还能挖些野菜，可这冬天一来，这地里哪里还能找着什么野菜呢，这日子更是艰难无比。但军中的将士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吃啊，虽然他们身上都裹着厚厚的棉衣，但是一个个还是冷的发抖，军中只得时时烧着热水，让他们驱寒。被逼无奈之下，俞侯只得杀掉一两匹战马，但这远远不够，每个士兵也只分得少量的马肉。

莲笙手中端着一碗肉汤，可那汤里却无一块肉的影子，曾经她梦寐以求想要做晋朝的第一位女将军，但是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战争是如此的残酷，她一直以为战士要死也是死于疆场，死于敌军的刀下，可是谁能想到也能饿死，此刻她无比的恨高高在上的皇帝，亦恨那些玩弄权术的人。他们视人命如草芥，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一切。她仿佛明白了当年父亲的选择，退出朝堂，远离是非！但是父亲如今的选择她亦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