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军营小朋友

【鄄城】

典韦荣任军中司马，他换上一身戎装，越发显得威猛。

而他的小弟吴明，经夏侯惇和荀彧这两位城里的最高军政领导同意，破例做了典韦的贴身亲兵。

这事如果放到后世，妥妥的虐待儿童加违反劳动法。

吴明换上士兵装束，拖着衣服走了一圈，看起来十分滑稽。

“这套已经是最小的了。”典韦哭笑不得。

“还是找裁缝改一改吧。”吴明无可奈何，“穿这么大的衣服实在不方便。”

在军营里的好处是，再也不用发愁吃喝的问题。

典韦本来饭量就大，吴明又是长身体的时候。

两个人吃饭时如饿虎扑食，吃相相当难看。

韩浩经常对人这样说：“等曹公回来的时候，会发现鄄城已经被他们两个吃穷了。”

吴明刚进军营，就有传言说他能摔倒韩浩。军营里很多人不信，于是日常操练之余，有不少人找他摔跤。

这小家伙的实力跟他年龄不相符，他跟军营里一帮大老粗摔跤，居然互有输赢。

那些赢了他的，固然不会因为打败小朋友而骄傲自满，反而是输给他的人到处去宣扬：你看，我跟韩浩是一个水平。

男人们之间的肢体冲撞往往会出现拳脚相加，过了不久，摔跤运动就演变成官兵们排队殴打小朋友。

有个军官还毛遂自荐做了裁判，判定输赢，维持秩序。

这军官叫夏侯兰，官职是军正丞，在军中负责军法罚判。军正和军正丞都是军中法官，军正为正职，军正丞为副。

吴明一度以为这人是夏侯惇的亲戚，后来问过才知道他家乡在北方真定。

大家发现吴明比普通孩子结实的多，力气也大，而且被打了一不哭闹二不告状，实在是绝佳的人形沙袋。这孩子不仅抗揍，恢复能力还好，往往头一天被打的不成人样送到医官那里，第二天又活蹦乱跳。当然官兵们也懂得分寸，不会真的下死手，在跟小朋友亲切交流的同时，没人会忘记典韦那慈祥和蔼你过来我绝对不打死你的脸。

久而久之，军营里几乎所有官兵都认识了吴明，大家都亲切的称呼他为“吴小弟”。

有一天，夏侯惇巡营的时候，发现一群人围在那里，有个下级军官拿着刀在砍吴明，吴明则拿着盾牌一边格挡一边躲闪。

夏侯惇面无表情的走过去，从那军官手里拿过刀来，那军官浑身哆嗦吓得半死，却看见夏侯惇挥刀砍向了小朋友。

吴明赶紧举盾去挡。

夏侯惇一刀又一刀，从不同方向砍来，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吴明不停的格挡，直到最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夏侯惇把刀还给那军官，说了一句：“要像这样。”

然后就走了。

于是殴打小朋友变成官方默许的全民运动，可怜的吴明在人民群众的关怀中，闪避技能、格挡技能和与生俱来的逃跑技能日益炉火纯青。

在与众多官兵肢体接触的过程中，吴明对他眼睛里会出现文字的奇怪现象，慢慢有了新的认识。对方的段位在七阶或者以下，他就可以识别。八阶以上不行，只会出现问号。另外就是吴明学会了控制这种能力，在频繁的交流中变得收放自如，只有他存心探查对方，文字才会出现。不然被人按在地上暴打的时候，眼睛里不停的闪文字也是很令人崩溃的事情。

小朋友在军营里健康成长，不出意外的话一定会出现意外。

有一天吴明到处乱晃，看见几个女人被人领着进入军中营帐。然后他跑去找韩浩，问军营里为什么会有女人。

韩浩神秘兮兮的问他：“你知道团鸡吗？”

“啥？”纯洁的小朋友摇了摇头。

“晚上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韩浩一脸坏笑。

当天晚上，小朋友就被老司机带去了一处神秘的地方。

第二天，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这件事被传的人人皆知。

甚至都传到荀彧和程昱耳朵里。

程昱这个老头子气的不行，强烈要求夏侯惇把带坏小朋友的韩浩绑起来打二十军棍。

至于这军棍到底打没打，也没人深究，只知道后来那一处神秘的地方挂了个牌子：稚童禁入。

荀彧为这个事情把吴明找来，亲自询问。

“聊天啊，不然还能干什么？”小朋友做无辜状，“你觉得我这个年纪能干什么吗？”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荀彧一脸严肃。

小朋友迟疑片刻说道：“我觉得那些姐姐很可怜。”

“那些女子，或因家人获罪，或是敌方家眷……”荀彧说道，“虽是被迫，至少能活下来。”

“活是活着，就是活的凄惨。”吴明表情沉重，“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遭遇这些，实在太不公平了。”

这个时代，女人本来就是没有什么人权的。乱世之中，像这一类身份特殊的女人，更是无人同情。她们成为营妓，甚至成为军粮，世人也习以为常。

但是在吴明看来，却难以接受。

荀彧心中一动，面前这个孩子与众不同。这样一个苗子，如果让他走错了方向，实在太可惜了。

于是，荀彧做了一个决定，他郑重的向吴明说道：“从今日起，每日黄昏之后，你到我这里来读书。”

“读书？”吴明一愣。

“你说过，只要能跟着典韦，让你做什么都行。”荀彧笑眯眯。

于是，从那天开始，小朋友开始了新的健康生活。

能跟着荀彧学习，那是天大的幸事。

夏侯惇向吴明叮嘱：机会难得，你一定要认真读书。

典韦的态度更明确：你要是敢逃学，我把你绑起来送过去。

吴明白天在军营挨最毒的打，晚上去荀彧府上学习。

荀彧觉得这小子已不是三岁的娃娃，至少已经过了认字的启蒙期，他选了一些书册，放在案头让吴明自己看。

吴明也觉得自己幼儿园毕业多年，好歹也是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花朵，不就是看个书嘛，根本没当一回事，结果等他拿起那些竹简，发现自己跟文盲简直不要太像。

有些字见都没见过，更要命的是，没有标点符号。

想象一下一千多年以后，从汉代墓地里挖出来的那些竹简，往往需要专家才能解读，就明白吴明看到的都是些啥玩意了。

事实证明，两个人都低估了这件事情的难度。

不认识的字吴明就靠猜再加上没有标点符号断句完全看心情，当他胡乱念出来的时候，荀彧差点吐血。

荀彧只能耐着性子从头教起。

大多数不认识的字，其实是文字演变过程中的字体差异，难点在于一些后世基本不用的字，解决了认字的问题，再掌握断句的规律，就可以顺利的读书了。

一旦迈过门槛，他看书的速度就变得很快。一些内容其实是他知道的，还有一些不感兴趣的被他直接略过。

荀彧准备的那些书，很快就被吴明看完。吴明又从荀彧的书案和书架上挑一些感兴趣的看，遇上不懂的地方，就向荀彧请教。

两个人都在心中暗自惊讶。

吴明惊讶的是，不管他拿出什么书来，荀彧都记得内容，讲解的还非常透彻。

荀彧惊讶的是，这孩子接受知识的速度实在快的让人无法理解，而且还经常提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比如蚩尤之所以败给了黄帝，是不是因为他的坐骑是大熊猫……

久而久之，二人关系逐渐亲密，并且以师徒相称。

【玻璃房间】

身上连着管线的吴明面色红润，平静而安详。

“目前已经收到大量数据。”一名工作人员向李博士说道，“最近一段时间，154号的心跳频率变化也很大。”

李博士拿着平板电脑仔细查看着。

“有个奇怪的现象……”工作人员继续说道，“154号一直躺着，生命机能和代谢全靠维持装置，正常情况下，他的各项生理数据，会随着时间推移有所下降，但是实际情况正相反，所有的数据都在变好。”

李博士推了一下眼镜，疑惑的看着床上的吴明。

【鄄城】

几名文官武将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军队。

“郭贡带大军前来，绝无善意。”夏侯惇皱着眉头。

“至少有好几万人。”典韦说道。

夏侯惇不免有些担心，“主公出征未回，鄄城留守的军队不多，郭贡如果攻城，恐怕难守。”

吴明抱着盾牌站在典韦身后，他看着城外的大军不由得心惊肉跳。

对方这么多人，真要打起来，又是一片尸山血海，不知城里能活下来几个人。

“郭贡未必会攻城。”荀彧倒是一点也不慌，“他指名道姓要见我，料还有余地，我就去会会他。”

“先生主掌一州大事，不能冒这个险。”夏侯惇赶紧劝道。

“张邈虽叛，郭贡与他并非相熟。”荀彧说道，“他带大军来此，存浑水摸鱼之心。他不知鄄城虚实，主意未定，我若示弱，则鄄城危矣。”

夏侯惇还想再劝，旁边的程昱抬手拦住，向他点了点头。

典韦上前一步，“我带几个精兵跟先生一起去。”

“不必。”荀彧神色淡然。

城门大开，荀彧一人一马，向对方军阵而去。

城墙上的吴明望着荀彧的背影，不由得对这个老师刮目相看。

【军营】

城外大军已退，众人回到军营。

荀彧仅凭一张嘴，就把对方几万大军忽悠走了。

典韦有些想不明白，“想不到郭贡就这样退兵了。”

吴明不由得一脸钦佩，“老师实在太厉害了。”

“这就是多读书的好处，你要用功读书，不要学某个人。”夏侯惇拍了拍吴明的头，转身走了。

吴明点了点头。

典韦忽然抬起头来，“某个人是谁？”

【兖州】

兖州本来是曹操的大本营，曹操带领大军打陶谦的时候，家里被吕布陈宫这帮人一搅和，就剩下了鄄城、范县、东阿这三座城。

此时吕布又派人分别进攻范县和东阿。

继荀彧上演一张嘴退郭贡之后，程昱闪亮登场了。

这个老头子先去了范县，说服守将设下埋伏，干掉了来犯的敌军将领，收编其部队。然后程昱亲自率领骑兵，赶到仓亭津渡口，又把进攻东阿的陈宫堵了回去。

这一通神操作，令吴明钦佩不已。

【鄄城】

曹操终于回来了。

吕布在鄄城之外被击退，回了濮阳。曹操为了下一步收回濮阳，召开了军事会议。

吴明这种小兵自然没有资格参加，他只能站在府门外守着典韦的马。

一群人走下台阶，吴明伸长脖子张望，却没有看见典韦。

再等一会，看见荀彧、夏侯惇、典韦跟随一名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那中年男人长的不高，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有点眯眯眼，穿的衣服也很普通。

他看见牵马的吴明，忽然停住了脚步。

“现在兵源这么紧张了吗？”那中年男人向夏侯惇说道，“这孩子也太小了。”

夏侯惇赶紧解释：“主公误会，这孩子是个孤儿，无处安置，暂做典韦的亲兵。”

典韦恭敬的说道：“这是末将的小弟，无亲无靠，一心只想跟着我……”

中年男人看着吴明，皱了皱眉头。

荀彧笑道：“曹公，这是我的学生，年纪尚小，暂且放在军营历练。”

中年男人听荀彧这么说，神色缓和。

他见这个孩子愣愣的盯着自己，上前摸了摸吴明的头，似乎在回想什么事情。

吴明有点哆嗦，他很想伸手去摸一下，身体却不听使唤。

中年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小家伙，我在你这个年纪，还在抢新娘子。”

说完，他转身向马车走去。

吴明呆在原地，只觉得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这人就是曹操。

这就是将要横扫中原，名震天下的曹孟德！

【军营】

典韦在营帐里整理东西，“我要跟夏侯将军出征了，你就留在鄄城等我回来。”

吴明赶紧说道：“我要跟大哥一起去。”

“敌人的精兵强将都已经聚集在濮阳周围，这一仗不好打。”典韦摇了摇头，“而且，听说吕布厉害的很，战场上打起来，我很难保护你。”

听到吕布的名字，吴明更加来了兴致，“大哥一定要带我去，我绝对不会拖后腿。”

典韦急忙说道：“行军打仗不是闹着玩的，你年纪还小，也不能真的跟人拼命。而且，这事又不由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我去找夏侯将军。”吴明说道，“如果他同意了，你就没话说了吧？”

说完，吴明扔下典韦就跑去找夏侯惇。

“你要随军出征？”夏侯惇看着吴明，“这事典韦同意了？”

“他不同意，所以我来找你。”吴明说道。

“我不同意。”夏侯惇态度坚决。

“你不同意我就不走。”吴明皱起眉头鼓着腮帮子两眼盯着夏侯惇，一副耍赖的模样。

夏侯惇看了看这个赖皮，头有点大，“除非……除非荀彧先生同意。”

于是皮球踢给了荀彧。

【荀彧府】

“我不同意。”荀彧捧着竹简坐在书案旁，头也没抬。

“为什么？”吴明问道。

“你年纪太小。”荀彧说道。

“年纪小就不能上战场了？”吴明不服气。

“一个小小孩童，妄言效力战场，若命丧刀剑之下，也是枉死而已。”荀彧习惯性的开始讲道理，“此举荒唐，徒死无益，谁能认同？”

论讲道理，荀彧绝对是曹营第一，把军营里那一票糙汉子全部拉过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是给一个孩子讲道理。

不过，他跟韩浩一样，还是小看了吴明。

这孩子，只是看起来是个孩子。

吴明快步走上前去，在书案上翻找了一下，抓起一册竹简说道：“如果孔圣人认同呢？”

荀彧抬起头来，“有吗？”

吴明展开竹简，挺直腰杆大声念道：

“公为与其嬖僮汪锜乘，皆死，皆殡。孔子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可无殇也。’”

汪锜卫国，少年烈士，名传千古。

荀彧手里的书简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