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威慑皇后
今天的柴守玉盛装打扮,看起来比往常更为娇艳。
一袭淡红色曳地长裙将她衬得容光照人,青丝高高地挽成了华髻。髻上插一支七宝珊瑚簪,簪尾还悬着两颗玉白的珍珠。
与珍珠显成鲜明对比的是她乌黑的眼珠子,灵动而不失狡黠,流盼生辉,别有一番风姿。
李存勖看呆了,速速起身去迎:“你的手杖呢,怎么没带?”
柴守玉垂首道:“哪那么娇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说完看了一眼刘知远和随侍的太监。
李存勖摆手叫他们下去。
“玉儿,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为何打扮得如此明丽?”
“皇上喜欢吗?”
“喜欢。”
“那皇上就什么也不要问,让臣妾静静地陪皇上一天。”
李存勖心中生出疑窦。但他心爱的守玉不说,他便不问。
只见柴守玉从一旁的书柜中抽出一沓宣纸,道:“皇上,咱们来画画吧。”
“好。”
“画什么呢?”柴守玉歪着脑袋想,“不如就画臣妾和皇上初次见面的时候吧。臣妾记得,皇上当时是要纳璇珠姐姐为妃的,只因璇珠姐姐毁容了,这才退而求其次地看上了我。”
她那委屈的小模样,看得李存勖心动又心碎。
“不会了,朕以后的眼里就只有你。咱们不画这个,画别的吧。”
柴守玉想了想:“那就画臣妾被刘皇后折磨得生不如死,皇上如天神一般降临的那天吧。皇上的英姿,臣妾到现在还记得。”
李存勖更心疼了,握笔的手都在发抖。那样的场景,他每回想一次,就痛一次。
他扔掉笔,说:“玉儿,咱们不画了。”
柴守玉默默地拾起来:“画吧,今日若不画,臣妾怕……”
“怕什么?”
柴守玉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要不我们就画开心的日子吧。皇上画什么,臣妾就看什么。”
李存勖把这两个多月两人在一起的“幸福”与“甜蜜”全部回忆了一遍,一张张诉诸笔下。每一张中的柴守玉都是那么娇俏可爱,又灵气逼人。只是脚上有伤,身边不乏手杖与搀扶的宫女。其中还有一张,是李存勖亲自为柴守玉换药。
他看着她烂穿了孔的脚底,想象着她在雨夜里是如何的奋不顾身。
画着画着,他的心一片柔软。像云,只要轻轻一吹,就能落下绵绵的雨来。
李存勖的眼睛很干,心,却早已湿了一大片。
他献宝似的将画碰到柴守玉面前:“玉儿,朕画好了。”
不经意低头一看,看到柴守玉满目泪光。
“皇上,臣妾会永远记住一生中最幸福的这段时光。”她说。
这话带给李存勖巨大的恐慌。
“发生什么事了?你要离朕而去吗?你听朕解释,朕封刘氏为后,完全是为了你。”
“我知道。可如今要离开的不是臣妾,而是皇上。”
“此话何解?”
柴守玉打开了桌上的木盒:“皇上喜欢臣妾,是因为皇上中了情蛊。皇上中蛊后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臣妾,所以才会对臣妾情有独钟。如果没有这次意外,臣妾什么都不是。这盒子里,装着郭大人千辛万苦去蜀国找来的解药,一旦服下它,皇上就会忘了臣妾……”
“不可能!”李存勖浑身发抖,“太医从来没有对朕说过。”
“他们是怕皇上担心,故意瞒着。这蛊虫虽不致命,却会消耗人的气血。皇上难道没发现,这些日子御膳房做的多是药膳,里头搁的全是人参、灵芝、鹿茸、雪莲……”
李存勖的心如低悬的月,眸光里的色彩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近来他总是心痛,比以往四十年都要来得多愁善感。太医请脉也变得格外频繁,开给他的尽是些大补之药。
他从前纵情声色,的确勒令太医院给他好好地调理,可自从爱上柴守玉以后,他再也没有宠幸过谁。他在等,痴痴地等,等着柴守玉的伤快快好起来,等着将她拥入怀里。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冲动和克制,这令他更加兴奋与期待。他要以后位作为聘礼,让她名正言顺地坐在他身边。
可是,现在柴守玉告诉他,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这感情不是发自肺腑,而是被一条蛊虫操控着。
他是天子啊,怎么可以成为一具连自己的爱情都做不了主的傀儡。
李存勖倒退几步,琉璃盏上印出他煞白的脸。
窗外檐牙高啄,廊下挂着成串的宫铃,祈福的清音在扶疏树影里碰撞,坐着风缓缓地传至空旷的殿内。帝王的尊严与荣耀跌碎在李存勖的脚边,他颓然地抓起架子上的一坛酒。
宫中迎其好,处处皆设有酒架。
柴守玉重重地推开他,夺过酒坛推掉封泥。烈酒暴雨般洒在她的身上,从头到脚都透着湿凉的悲意。
她被白酒的烈味儿呛到,咳声剧烈,苍白的手抱住沉重的画纸,撞向一旁的莲花灯。火焰窜天而起,柴守玉站在火光里。
她悲怆哭泣:“臣妾是靠着皇上的爱活下去的,失去皇上,臣妾生不如死。”
画纸迅速燃成了灰,变成地府的记忆。
李存勖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心口疼得不堪忍受。他蹲下腰,感受到足三里穴强烈的跳动。手指抠在大红的氍毹上,扒出深深的痕迹。
柴守玉收回了眼泪,展颜一笑。这笑如流淌在明媚春光里的一脉泉水,穿过李存勖的眼睛汇入他的心田。
李存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一滴泪从颊边滑落。理智彻底被情绪吞灭,他扯下了厚厚的窗帐。
柴守玉被整个裹住,身上的火在窗帐里熄灭。李存勖抱着她的脑袋,痛哭出声:“玉儿,朕不能没有你。”
柴守玉嘴角泛起得意的笑,这笑容一纵即逝。她看着李存勖很辛苦地将窗帐剥下来,目光在她身上徘徊来徘徊去。
她“虚弱”道:“皇上,我没事。”
她不可能有事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非善之善者也。若非有十分的把握,她不会用此策略。就算她愿意涉险,郭威也不会同意。
她的肌肤与里衣上,细密地涂了一层滑石粉。此粉无色无味,耐火性强,只是抗黏,与珍珠粉一道混水拌匀就能解决。
同样的试验,华阳宫中已经上演数遍。试验之人不是柴守玉,是她最值得依靠的小哥。
太医们背着药箱匆匆而来,见到御书房内一片狼藉。
谁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皇帝总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法。
院正激动得快要老泪纵横:“皇上,听说郭崇韬郭大人在蜀国皇宫找到了好东西。”
李存勖抓起桌上漆黑的小盒子:“你说的是这个?”
院正甚是忠心,伸出双手道:“臣愿代尝。”
李存勖没有将盒子递给他,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了里头漆黑的药丸,手指微微用力,那药丸就化成了齑粉。
院正面如土色,扬手就想去捧,李存勖帝袍一挥,那粉末散得无影无踪。
江山似锦,他的眼中就只有一个柴守玉。在众太医惋惜的目光中,他缓缓对柴守玉说出四个字:“宁死,不忘。”
柴守玉迎上他的目光,略带委屈:“臣妾的裙子被火烧坏了。”她小小的身子罩在雪白的里衣里,软软糯糯的像一只猫。精心准备的宫装上的粉芍药败了一大片,恹恹地染上了焦黑色。
李存勖看着看着,心又疼了。顺手脱下帝服,罩在柴守玉身上。
“不可啊,皇上。”老太医沉痛地劝。
他年迈的身子抖着,不知是为那药丸,还是为了这九龙盘绕的龙袍。抑或,两者皆有。
李存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对着副院正勾了勾手指:“你来,给柴宝林把脉。”
副院正不敢怠慢,仔细地将帕子覆在柴守玉的腕上,片刻后,躬身道:“回皇上,柴宝林只是伤心过度,致损脾脏,将养几日便好。”
李存勖很是自责。
他叱令道:“即日起,由你看顾柴宝林的身体,若有半点不豫,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
刘玉娘天生是个美人胚子,打扮起来更是妖娆无双。
原来还有个王璇珠盖过她的风头,现在唯她一枝独秀。
她穿着一身金丝鸾鸟朝凤绣纹后服,前襟微微地敞开着,修长的玉颈下,露着一大片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腹部因怀孕高高地隆起,可这一点也不影响她的美。凤冠上华丽的珠帘荡漾着,触碰到她小巧的耳垂。刘玉娘眼中媚意横流,牢牢地盯着御书房的大门。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她得意地笑着。
她亲眼看着太医进去,期待着皇上能够回心转意。
一定能够回心转意的,她低下头瞅了瞅自己的玉足。
她今天没有穿鞋,莹润的脚指头露在外面,隐约可见雪白脚面及匀称的脚踝,走几步,摇曳生姿。
试问这样的美人,又有几个男人把持得住?
当御书房的大门缓缓推开时,刘玉娘激动得屏住了呼吸。她伸出一条颀长诱人的腿,在那明黄的身影前搔首弄姿。
只是,今日的皇上,怎么有些矮。不只矮,还瘦了许多。
刘玉娘揉了揉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皇上”。
近了,近了……
“皇上”正朝着她走来……
刘玉娘来不及收回动作,与柴守玉目光相接。
是她!
怎么会是她?
刘玉娘心慌意乱,感觉到事情正在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柴守玉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回去吧。”柴守玉站在高阶之上,轻风吹动龙袍的一角。
她身量虽小,目光却像刀子。光这么无声地站着,就给人一种由上至下的压迫之感。
刘玉娘被这目光割得生疼。
“本宫要见皇上。”她深处迷雾,看不清局势。
柴守玉笑:“皇上是不会见你的。”
“不可能,解药已在皇上手中。”
“是吗?”柴守玉眼神赤裸,打量着刘玉娘妖娆的装扮,此时的刘玉娘在她眼里,美不过一只猴子,“皇后还是省省力气吧,有空不如多喝几碗安胎药。”
“皇后”二字提醒了刘玉娘,激发了她的斗志,她昂起首,摆出正宫娘娘的架势:“本宫是皇后,本宫要见皇上!”
柴守玉肚子都快笑疼了,五个手指拂过身上的龙纹:“你是皇后不假,满身都是鸾鸟朝凤。可你看看我身上穿的,难道不比你高上九等?”
她步下台阶,迫得刘玉娘不停地后退:“刘氏啊刘氏,任凭你机关算尽,在我面前,永远都是那个被人扒光了衣服摆在东市售卖的女奴。小时候你斗不过我,现在依然是我手下败将,将来,亦不会变!”
柴守玉尾音铿锵,震得七宝珊瑚簪上的珍珠上下跳跃。
风忽然大了,从她的身后呼啸而过,缠住刘玉娘的手脚,将之整个淹没。刘玉娘僵直着身体,发觉自己一动也动不了。她浑身都是冷汗,置身于巨大的恐慌之中。
她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偶,小声地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柴守玉扫了扫刘玉娘半露的酥xiong,送上最后一句要命的话:“皇上爱本宫至深,亲手将那解药捏碎了,无论将来你们能找到多少颗解药,皇上都不会服用的。”
轰……刘玉娘脑海中的复仇之柱倒塌,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她用手臂撑着地面,感到腹痛如绞。
“本宫的孩子……”她嘶声力竭地喊。
柴守玉没有理她,抖了抖龙袍扬长而去。
刘玉娘在绝望中掀开裙子,看到一抹刺目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