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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出狱

王招艺看到这一幕都傻了,不光是他,监狱里所有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愣在了那里。

一个日本兵用枪对准一根棍说,你地,揭发什么地事情,检举什么人地干活?

一根棍蹲在地上哭着说,对不起,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然后用手指着刀疤脸说,我检举他跟很多造反的队伍有联系,他没有说,还检举他跟里面关着那两个人认识,我见过,他们就是造反分子。

他还花重金买了一批枪,就是用来造反的,但是不知道藏哪了。

还有就是去年他还求人写信,说是给一个盐商让他帮忙救一个人,也是造反分子。

此话一出,剩下的三个人不顾手上的手铐和脚上的脚镣都扑向他。

但是没有办法,他已经有了日本兵的保护,这并不能伤害到他,他在大哭,在喊对不起。

这三个人开始咒骂他,说他贪生怕死,要当日本人的走狗。

枪毙停止了,他们被押送回原先的牢房,只有一根棍被带走了。

王招艺在普通牢房也能听到重刑犯牢房里的五个人,对一根棍的辱骂和诅咒。

在之后的两天中,这几个人,会轮流的在夜晚被带走,天亮的时候被带回来,每个人的身上都不同程度的带着伤。

王招艺害怕极了,他在回想自己这些天之中有没有说错话?有没有可能被连累?

思来想去,感觉自己好像没有说什么,而且刀疤脸也没有说认识自己,从刀疤脸路过自己牢房门口提到盐的问题上看,他百分百记得自己。

他会供出什么吗?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但他会供出谢三爷吗?王招艺每分钟都在焦虑中度过。

第四天,重刑犯牢房里又进了一个人,是一个老头,个子很高,人长的很瘦,被关到了原先关一根棍的牢房里头。

后来从他们的谈话中王招艺得知,老人姓黄,是一根棍的爹,一进来这几个人就说,哎呀,你儿子把你也举报了,真是大义灭亲呐。

黄老汉隔着两个牢房对刀疤脸喊,老二啊,我儿子把你们举报了,他不是人,可你也不能把我牵连进来呀。

刀疤脸说,黄叔你儿子把我们举报了,我天天挨打,我能不说实话吗?

前段时间我让你帮我保管两封信,告诉你,到了时候会有人去取,你儿子举报我的事情都在这两封信里,你就把这两封信交给日本人就完事了。

想必你和你儿子已经交给日本人了吧?这是把你又押进来套我们的话呗。

黄老汉说,老二啊,麻烦就在这儿啊,这两封信叫我给弄丢了,说什么也找不着了,但日本人不干呢,他们让我交出的两封信,要不就告诉他们是谁取走了的两封信。

根本就没有人来取信,信我也找不着了,这不要命了吗?

他们要枪毙我,这不就是报应吗?我儿子举报了你,而你又举报了我,你告诉叔那信上写的是什么也行啊。

刀疤脸说,黄叔呀,谁不知道我不认识字啊?

王招艺看到刀疤脸在笑,刀疤脸也看到王招艺在看着自己,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的前胸往下擦,然后手指并拢往上拽。

王招艺看明白了,他是在告诉自己这两封信被自己偷走了。

不过现在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能说,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做,因为他再有几天就出去了。

几天过去了,监狱重刑犯的牢房里头,已经剩下了四个人了。

最开始来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死在了监狱里。

而最后来的一根棍的父亲老黄头,刚开始来的时候也遭受严刑拷打,也浑身是伤。

但不知为什么被带走了,再也没被带回来。

这几天他在打饭的时候和在烧炕的时候,特别偏向于重刑犯牢房。

这并不能说出来,连牢房里的犯人也不能让他感觉到。

明天就是自己出狱的日子,有一件事他已经纠结了好几天。

小马死的时候,监狱长拿来了一包盐,一直放在自己手里。

虽然现在是冬天,这几天能让他们吃饱,住暖。

但他们几个仍然有化脓感染的情况,如果能用盐水洗一洗,应该能好一点。

问题是自己怎么能将盐给他们而不被发现,自己也不被发现,还要保证他们不会告发自己,不会连累自己。

吃完下午饭王招艺会拎着水桶给每一个牢房里的犯人倒一碗或两碗水,到重刑犯牢房的时候,他特意拿了自己的碗。

挑了一个只有自己和刀疤脸能看到的角度,将盐倒在碗里,又将碗里添满水,开始用手指搅拌使盐融化。

刀疤脸就站在他的面前等待倒水,看到这一幕非常惊讶,但是没有吱声。

等盐融化的差不多了,他将腰上的手巾拿下来泡在碗里,将碗里的盐水全部吸收。

这样即使手巾干了,盐也不会丢,王招艺将手巾拿起,递给刀疤脸。

刀疤脸握住王招艺的手压低声音说,湖盐还是海盐?

王招艺边给他的碗里倒水,边小声说,都一样。

等王招艺倒了一圈水,回来的时候,刀疤脸拿着自己的碗说,兄弟,我的碗掉了个茬,我看里边那个人的碗不错,你去给我换一个。

王招艺端起他的碗里面有水,他知道这已经是盐水了。虽然最里面的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同意了。

当他拎着水桶离开重刑犯牢房的时候,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一会儿回到自己的牢房被锁上,天一亮,他就会离开监狱,盼望着明天的到来,希望以后永远都不要来到这里。

高高的大山,皑皑的白雪,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王招艺就像被人们抓去的小鸟,被牢笼里关了一年,又放了出来,那么的新奇,那么的自由自在,连空气里都带着自由。

来接他的人是谢三爷,这个面子已经大的不得了了。他知道在自己还没进去的时候,谢三爷既是警察局长,又是巡警队的队长。

这都要仰仗着他和谢地主与谢小妹的关系。谢三爷正在给他讲述家里的情况,说一切都很好,没有什么变化,而王招艺却不想说这些。

看着谢三爷,他在想。如果刀疤脸在监狱里挺行不过,供出来谢三爷,那谢三爷就会受到自己的连累,因为想当年谢三爷跟刀疤脸的关系,都是因为自己。

他说,三哥刀疤脸关在监狱里,你知道吗?

谢三爷说,监狱里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

王招艺说,那他会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

谢三爷看了一眼王招艺说,不知道。

王招艺叹了口气,说,如果他挺不住,把你供出来,那我就把你给连累了。

谢三爷说,他把谁供出来呀?信上写什么了,再说现在信在哪呢?他不会那么傻的。

走到柳河县和谢家铺子的中间时,王招艺看到土岗子上有一片新房子是二层的小楼,这在他入狱之前是没有的,应该是今年新盖的那里面也有人。

王招艺不解的问谢三爷,这房子是什么时候盖的?里边住的是什么人?

谢三爷看了一眼说,房子都是今年盖的,里面住的是日本人,不过不是日本兵,在里边住的是日本的农民。

日本农民,日本农民来咱们这干什么?王招艺非常疑惑的问。

谢三爷笑了说,农民能干什么?种地呗。

王招艺更加糊涂了说,他日本人种地,怎么种到咱满洲国来了?再说这也没有他的地呀,他种啥呀?

谢三爷说,行了,这事以后再说吧,还不一定咋回事呢。

走进谢家堡子,所有的人看到他都打招呼,还有人调侃说,快过年了,你不在咱谢家堡子所有的东西都得上县去买,回来别闲着,过两天就卖货。

王招艺听到每一个人跟他说的话,都感觉特别的温馨。

离家很远,他就发现自家院子里热气腾腾,有很多人。

他俩走进院子,发现院里正在杀猪,谢地主指挥,大家正在灌血肠,猪已经杀完了。

谢三爷说,大哥,人我给你带回来了啊,一根汗毛都不少,我还有事儿,我得走了啊。

王招艺拽住谢三爷的手,说那可不行,三哥来都来了,这一年来全靠你了。

这你要是不吃饭走,我的脸往哪放啊?再说这饭都做好了。

谢三爷笑笑说,兄弟,我现在就是擅离职守,这日本人的活不那么好干。

谢地主说,让他走吧,一天净事儿,一会儿血肠灌好,你在捞点酸菜给你三嫂送点得了。

谢三爷走后,王招艺才仔细观察院子里的人,有谢地主,周二,李老汉,谢二爷,徐老财,看样子都是来帮忙杀猪的,每一个人都热情的跟他打招呼。

这时大凤子端着一盆水出来倒水,看到王招艺就喊,哎呀,哥,你回来啦?跑到王招艺的面前,抱住他又蹦又跳,又是哭又是笑。

还在喊,嫂子,嫂子,嫂子快出来呀,我哥回来了。只见小梅从屋里出来,端了一大盆切好的酸菜,笑着说,喊什么喊?你叫魂呢,回来就回来呗。

王招艺也乐呵呵的说,这是谁家的猪?

小梅撅着嘴说,谁家的猪,咱家的猪呗,别人家的猪能让咱家杀吗?

王招艺说,你咋还养猪了呢?小梅说,你进去之后我就养了一头猪,寻思着到过年把他杀了,你正好回来,没成想这猪养的又黑又瘦,你在里边倒是养的又白又胖。

小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可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流到了酸菜盆里。

谢地主插嘴说,行了,你俩就别在这贫了,再说弟妹你这是哭呢,还是在笑呢?

这酸菜盆你要再端一会儿的话,一会儿猪肉炖酸菜,连盐都不用放了。

一句话,把在场所有的人都给逗乐了。

柱子和小妮儿跑出来抱住王招艺一个劲儿的喊爹,看到他们自己才感觉到这一年时间的流逝,他们长高了,长大了。

他领着两个孩子在院里转圈,看着他们灌血肠,看着自己家的小狗,还认识自己,一个劲儿的摇尾巴,小黑驴也胖了一圈,自由真好啊!想着自己能够走出监狱的幸运,他又为小马和刀疤脸他们感到惋惜。

夜深人静,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小梅趴在王招艺的怀里哭泣,哭够了,她就开始给王招艺讲这一年来所发生的事情。

小梅说,你刚进去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由谢三爷跑,那个时候花了一些钱,都是我拿的。

后来知道你判刑一年,我们合计你干不了那监狱里的重体力活,叫谢三爷想点办法。

最后决定每个月给监狱里的头十块钱,给你找一个清点的活,照顾照顾你。

王招艺说,多少?十块钱,我一准就知道你们得给他钱,但没想到你们给这么多呀。

小梅有点委屈的说,那是监狱钱少人家给你办事吗?你自己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用干活,你不知道吗?

这100多块钱一直都是由东家垫付的,他要是不帮忙,我也没有,我知道咱家有钱,可我也不知道搁哪呢,翻箱倒柜我也找不着。

今年一上秋,大凤子就把她家的余粮全卖了,其实也没几个钱儿。

找到我说要先还东家一些钱,可东家没有要,说等你回来再说,下午吃饭的时候人多,我也没提。

王招艺说,银元都在水缸底下埋着呢!小梅气的用手敲打着王招艺的脑袋说,你早晚变得跟徐老财一样,挣的钱一点不花,都把它藏起来,成天就是钱钱钱,你那徐姐就是让他爹给耽误了。

对了,忘了跟你说了,谢小妹出嫁了,嫁给一个柳河县的文员,姓许,听说以前是老师,跟谢四爷不错。

王招艺说,随点礼没啊?小梅一把掐在王招艺的肚皮上,掐的他哎呦一声,啥事都得你告诉,这事还得你告诉吗?

我告诉你,你不在家,我把家里的事给你办的,明明白白的。

地里的庄稼长的贼好,小黑驴给你喂的贼胖,村里大事小情,该到的我全到了。

就说这头猪吧,白天跟你说养的又黑又瘦,那是胡说,养猪去了粮食,再卖点猪肉,闹个白吃肉啊,还能送人点,不过明年能不能养就不好说了。

王招艺说,为什么?

小梅说,你今天头一天回来没有人跟你说这烦心事,你看见咱家地不远处土岗子上盖起来一排二层小楼了吗?

王招艺回答,看见了。

小梅说,那是日本的农民要来种地,挑了几块地,其中就有咱家那块地。

东家说了,他们家从来不卖地。咱村所有的村民也都反对日本农民种这块地,所以他们都在跟东家研究怎么对付日本农民,这块地要是没了,咱还养什么猪啊?

王招艺想起来在监狱里,日本人是怎么对付重刑犯的?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小梅说,也只能这样了,剩下的猪肉我没冻,快过年了,明天你把它拿出去卖了,咱村有的是人买。

王招艺说,我刚回来,不想出去卖货,

小梅说,那哪行啊,不卖咱也吃不了,那是钱啊。

王招艺有气无力的说,那我也不想卖,过完年再说吧,

小梅一口咬在一他的肩头上说,去还是不去,他痛的真咧嘴说,去去去。

小梅说,去也不行,我咬完了你,你还没咬我呢。

2023年9月27日

辽宁省新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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