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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满洲国的鸦片

在事情发生的第七天,谢地主和谢二爷被放出来了。

放出来的头一天,谢地主就去看了死者的家属和伤者,还多多少少做了一些补偿。

来到王招艺家的时候,王招艺说,我不要钱,嫂子之前都给过了,我都没要。谢地主说要不要是你的事儿了,我找你有别的事。

你常年做买卖,是不是有银元换现钱的路子?王招艺说,有是有,不过这事你不用找我呀,三哥不就能办吗?

谢地主说,我不想找他。找他,他不能让我换,麻烦。

王招艺想了想说,那好吧,你想换多少?谢地主说,四千。王招艺说,这么多?谢地主叹了口气,说不多啊,去了还他们的,自己家里没多少,也不能一点现钱不留啊。

王招艺,那要是换这些的话,时间可就得长一点,着急的话换不来多少。

谢地主说,行不着急,你慢慢换,我找你还有别的事。就是我家每年还种着几百亩地,今年不种了,只留几十亩,剩下的都分给老百姓。

占用你两天时间,怎么分地?分给谁家,谁家的地挨着谁家地,你给做个证。

王招艺笑着对谢地主说,哥,为什么是我呢?

谢地主说,我能信住你,老百姓也能信住你。从这之后的若干年中,只要谢家堡子有个大大小小需要作证的事,都是王招艺。

谢地主求自己办的事并不难,既不用出钱,也不用出力。只是耗费一点时间,没有过太长时间就办完了。

在谢地主还自己兄弟钱的时候,又找了一次王招艺,只是谢三爷少收了500块钱,这也正常,毕竟他有钱。

谢家堡子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只是比以前的地少了。王招艺依然是每天的出车卖货,每当他进进出出柳河县的时候,都能看到那块地。

虽然谢地主又分了自己家五亩地,但那跟这比不了,那是山地打不了多少粮。对于普通佃农来说,这样的变化会让自己家的收入少很多。

但是对于王招艺来说,变化不是很大,因为他并不指着地生存。不管是民国还是现在所谓的满洲国,柳河县依然在丰收,只要有粮,老百姓就有钱,有粮,有钱,王招艺就有生意做,所以他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可没过多长时间,就又出了一件事,这天他回家,小梅对他说,谢大奶奶让你回来就过去一趟,王招艺边卸车边问,知道啥事吗?

小梅说,谢大奶奶没说,不过我知道。王招艺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小梅说,她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梅说,我前两天下地跟杨二赖子媳妇一起走,听她说自从那块地的事完事之后,东家就牙疼,两边的牙都疼,肿的跟大馒头一样。

王招艺说,这事我知道。小梅说,你让我说完呢,东家到柳河县看了几次也没看好,一直疼。杨二赖子知道了,就找到东家跟他说,有办法,领他去了福寿馆。

王招艺说,哪?

小梅说,福寿馆,这几天东家天天去,谢大奶奶找你,应该就是这个事。

找我有什么用啊?现在的地主十个有五个抽大烟,再说谢哥也不能听我的,这一旦抽上大烟,别说是我呀,就是爹娘天王老子他也不好使,我去没用。

当王招艺来到谢家的时候,谢大地主正在屋里抽大烟,他躺在火炕上,炕上放的一个桌子,桌上子好像有一盏灯,又好像不是灯,手里拿着烟枪。

谢大奶奶也在,说,看看吧,你哥现在就这样,我寻思让你来劝劝,别人说话也不好使。

嫂子,你说话都不好使,那我说话能好使吗?他不听你的,能听我的呀。

我这不没有办法了吗?你二哥,老四,小妹都来过了,谁也说不了。

那你没把我三哥叫来吗?他是警察。谢哥不听话,就让我三哥把他抓起来。

咋没来呢?你三哥来了,进屋一看,就说抽了这大烟,谁也停不了,转身就走了。

王招艺冲着谢地主说,咋的,我的哥哥,那就你一个人享用啊,差事咋的?那兄弟都进屋了,给我也整一口呗。是不是这东西挺贵呀?你老人家舍不得。

谢地主懒洋洋的坐起来说,兄弟,这可不是开玩笑啊,谁整一口我都不能同意,这个玩意一旦抽上谁也戒不掉啊。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吧,咱村就有人种这个东西,也整这个大烟。

小的时候也牙疼,那个时候啊,老人给我个大烟粒,给我摁牙上没过多长时间,牙还真就不疼了。

但那个时候也没有上瘾呢?那天杨二赖子来找我,说这玩意能治牙疼,我也信。

我寻思着小的时候摁在牙上塞嘴里嚼吧嚼吧都吃了,也没有上瘾。那现在也不吃,就吸两口烟,没啥事。

哥,那你抽上这玩意是啥感觉?

牙不疼,哪也不疼。一开始特别精神,感觉神清气爽。要是抽多了浑身轻飘飘的,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反正挺好受。

那要是不抽咋的?

问题就在这儿了,兄弟,一旦抽上,要是停下。提不起精神都站不起来呀,两腿都打颤。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就感觉浑身有虫子在爬一样,那滋味比疼还难受呢,想死的心都有啊。这就是烟毒啊,哥现在中毒了。

王招艺叹了一口气,掏出一支烟点上说,抽点烟卷不好吗?抽那个死玩意儿。嫂子,我跟你说啊,我管不了,他也不能听我的。

我出去走南闯北的卖货,我就没见过谁抽大烟能停下来。

谢大奶奶说,行了,兄弟,咱的心意尽到就行了。钱不钱的那倒无所谓,关键是人天天往炕上一躺,那不就完了吗?

王招艺说,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啊。

谢地主起身穿鞋说,兄弟,我得送送你。

走出门外,王招艺说,什么事儿,说吧哥呀。

谢地主说,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跟你说呢。

王招艺笑着说,我的哥呀,不忙的时候我一个月来八趟,也没见你什么时候送我出过门啊。

兄弟,我想种点大烟。

王招艺瞪大眼睛,咧着嘴巴说,你疯了吧,哥整个满洲国,除了政府能种这玩意,剩下谁敢种啊?

说白了,种这玩意的权利掌握在日本人手里头,老百姓种大烟是要重罚的,整不好是要枪毙的。

你喊什么玩意儿呢?我种点你帮我忙,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他日本人罚谁呀?

你找别人吧,这忙我帮不了你,别把我连累了,我不想再进去了。

谢地主说,行,那我不为难你,我找别人。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招艺已经后悔了,因为这些年老谢家根本就没有拿他当外人,有什么事儿都会出手相助。王招艺说,那你要在哪种啊?

前山我家那片树最里边有一片刺鬼稞子,只要能钻进去。里边有一片空地,小的时候我经常钻进去玩,就种在那里。

王招艺说,谢哥,其实现在满洲国烟管林立,说实在的,你也不差钱,用不着这样。

你说对了,兄弟。我现在是不差钱,可是日本人现在都把我欺负成啥样了,蹲在我脖梗子上拉屎,还得他妈拉稀的。那咋的,抽大烟合法,种大烟就犯法,这钱我就是不想让它们挣。

那你要是跟它们杠上了,我就得舍命陪君子了呗。

整个民国二十五年的夏天,王招艺都是在表面的平静和内心的恐惧中度过。虽然他和谢地主只在刺鬼稞子的中间,种了一小片地,但如果被日本人发现也足够他个倾家荡产了。

可算熬到了秋天,谢地主的一句话,没把他吓得尿在裤子里。

明年我要把刺鬼稞子里边这几亩地全都种上大烟,让他日本人一分钱也挣不到我的。

虽然王招艺没有说什么,但是从内心深处已经下了决定。明年说什么也不能再帮忙了,因为对抗日本人的事,他不敢做,他怕坐牢。

他知道今年帮忙的人不止自己一个,因为他和谢地主都不会做大烟膏。一定还有别人在帮忙,只是自己不知道是谁,而明年帮忙的人就会更多,这样太危险了。

他需要认真做自己的买卖,虽然这一夏天也没有耽误自己出车,可总感觉没有全身心的投入,还是少挣钱了。

上秋之后,尤其是入冬以后。他发现市面上的气氛有点不对,对粮食的需求有所增加,他卖货的时候换不来好粮,只能换来捂粮。

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得到消息,整个柳河县所有的粮店都需要关门,以后个人不允许倒卖粮食,老百姓买粮也只能到指定的地点,而且买多少是要受限制的,这样一来,粮食的价钱就固定了。

市面上所有赶车倒卖粮食的小贩,一下子全没了,自己仍然能以货物的差价换来粮食,但卖粮是个问题,长期大量的卖粮就会被定性为倒卖粮食。由于所有的粮食都必须卖到满洲国的粮站去,价钱必然就不会贵。

这样就促使他以货换粮换回的粮食,不但不挣钱,还必须要放在谢地主家的粮食里一起才能卖出去,以这样的方式逃避倒卖粮食的嫌疑。所以他现在尽量不以货换货,而是收现钱。少挣一些钱,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过年了,这个年连王招艺在内,所有的老百姓过的都挺郁闷。大部分人家手里的粮还没有卖,手里没有钱。

没有钱年嚼货就没法买,孩子的新衣,新年的鞭炮那都是问题。

但更大的问题是,如果粮食不卖,过完年一开春就会捂掉。但如果卖了,到手的钱好像来年一年不够花。

王招艺这个冬天挣的钱也会比往年少了很多,但也足够支持他的生活开销。

这个他并不愁,他愁的是县里通知过完年一开化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人,义务的修桥,修路,修水库,修炮楼。必须干满一定的天数才能行。

他没有干过多少体力活,也干不了,连自己家种地收地他都不去。

可没办法啊,这活不会有人替自己去,只能硬着头皮去。

过完年只出了一个月的车,还没有到清明干活就开始了,干的活是给柳河县外围的地方增加炮楼,他们搬运的石头是一个比一个大,什么形状的都有。

只半天,王招艺的手就磨起了水泡,他实在是不想干了,也不光是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不乐意干,都小声的在说,也不打仗,修什么炮楼啊?

监工的没有日本人,所以也不在乎干活的人说什么,只要把活干了就行。

中午休息,他在往自己的手上缠着手巾,因为手上的水泡已经有破的了。

监工的人早就看出他干活费劲,而且手也破了,于是走到他的面前。

怎么别人干活都不费劲?瞅你干活这么费劲,手还弄破了呢。

王招艺说,我没干过什么体力活,这样的活更没干过。

监工的人说,你不是农民?那你是干什么的呀?

我是个赶车卖小货的,家里也有点地,但是我从来不下地,都是我媳妇干。

那你是干不了这活, 你都卖啥呀?是在县里头卖,还是在乡下卖呀?

我不在县里卖,在县里卖,还用来砌石头吗? 卖些烟酒,糖茶。日用品都是些小玩意儿。

你还卖烟呢,卖谁家的烟呢?

王招艺笑笑说,你让我少干点活,或者给我找点轻巧点的活干,我明天给你带点。

带工的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哥在县里卖烟,合计你们能认识。

王招艺来了精神头,说,你姓啥呀?

我姓伙,认识我的人都管我叫伙老二。

县里伙家烟的老板是你哥?这太好了,我跟你哥认识多少年了,我这么多年都是卖你哥家的烟,现在家里的烟都是你家的。

你是不是姓王啊?我听我哥说过,谢家堡子有个姓王的,烟卖的最好。

王招艺说,对对对对对,是我就是我,我跟你哥老好了。

伙老二把王招艺拽到没有人的地方说,我看你也没有我大,我管你叫声兄弟吧,你咋还能干这活呢?

哎呀,我不干谁干呢?家里就我们两口子是大人,我不来,还能让你弟妹来吗?

你看你做买卖人,你咋这么死性呢?这一天整的满手大泡,呲牙咧嘴的,你犯得上犯不上。我问你,你出车卖货挣钱吗?

王招艺说 ,多少都能挣点。

这不就得了,我听我哥说你也不少挣,你拿你挣那个钱呢,雇一个人来干,他干这个活,你继续出车卖货挣钱不就完事了吗?比你在这干活强不?

王招艺眼前一亮说,这活能找到人吗?

怎么就找不着呢?雇个力工才多钱呢?县城里呆着没钱花的,乡下没有多少地用钱的,不有的是吗?一抓一大把。

王招艺疑惑的问,这样能行吗?叫日本人知道了,不得出事吗?

怎么就不行呢?有我在就能行, 它日本人知道谁是谁呀?就是他知道了,我也不怕,就说你体格不好,找别人来替工的吗?

王招艺说,那我得怎么感谢你呀?

伙老二说,你先别忙着感谢。虽然你跟我哥关系好,但是这忙我也不能白帮。

2023年10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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