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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年关

在浔城挨了几瓢后,那老鹰终于能飞走了。

傅泠顶着大雾半夜才回到院里,都没来得及先把自己收拾妥当,就把窗台上的老鹰晃醒。认真的写下一封回信,再把平安符绑了上去。

临着老鹰起飞前,她轻轻捏着它的脖子,“敢弄丢你就等着被宰了吧。”

老鹰挣扎着飞出院子,这次没敢啄她了。

距离那封信送出去到魏梓焕再收到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他还是第一次见傅泠的回信写了这么多。

她把过去一年里发生的许多事都交代在信里,跳开了受伤的片段,还让他开开心心的过个年。末了她告诉他和信一起来的那个平安符是她亲自去开光了的,言语中有几分求夸奖的意思,当然她没把具体的过程写下。

傅泠回去没闲几天就又找上活干了。毕竟年关,几个伙房的师傅一下子要准备数万人的过年口粮,铲子都抡到冒烟,路上看见个人就抓进伙房里帮忙。

何山和小蒋被抓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一屋子精英级将士摘菜抡锅铲的画面,连平日最难逮的那几个人都在里面。

傅泠蹲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烧火,看到闻堰因为饺子包的太难看被伙房的大师傅嫌弃,咧着嘴直乐呵,大师傅转头就看见锅里的火力小,连着傅泠也一起说,她一下又笑不出来了。

一屋子平日里打架凶悍的人都被大师傅调教的服服帖帖,让加火不敢扇风,让撒盐不敢倒香粉,让抡铲不敢颠锅。

趁着大师傅出去搬菜的功夫,小蒋摸到包饺子的桌前,问道,“你们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苏弥和厉青棠都挤在这张桌前,擀面杖滚得啪啪响,闻堰从一堆面皮里抬头,“为了让所有人感受到我们的爱。”

苏弥更实在,“努力让每个人都吃到这肉馅里没和匀的盐。”

小蒋看了眼旁边包好的卖相极其难看的饺子,行,过年那几天他是不会吃这些丑饺子的。

何山也挤来他旁边,低着头包出这张桌上第一个好看的饺子。厉青棠默默把手边堆着的饺子皮挪到他旁边。

庞涛往门边瞅了几眼,确认没有情况后,一个跨步蹲在傅泠旁边,递给她样东西。

傅泠正色道,“弄好了没?”

庞涛郑重其事的点头,“放心,都办妥了。”

烤肉的香味逐渐从两人面前的火堆里传出来,闻堰敏锐的嗅到韭菜肉馅里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登时提着擀面杖钻到灶后面。

“花椒粉撒多了有点麻……”

“火大了有点焦……”

哪怕他们已经压着声音了,但桌前的几个人还是听得见。小蒋使劲和了几下肉馅,想再拯救拯救兄弟们的味蕾。

叶红一脸惊恐的跑进来,“不好,大师傅回来了。”

瞬间,围在灶火旁的三个人作鸟兽状散开。大师傅搬着两袋土豆回来,凭借在伙房多年的经验捕捉到闻堰鼓起的脸颊,傅泠越烧越小的火,和庞涛嘴边的辣椒片。

然后,傅泠被剔除烧火的资格,和庞涛叶红这两个助纣为虐的帮手一起发配到中间最显眼的桌前包饺子。大师傅说,让他们几个包得难看的凑一起别去霍霍其他桌。

果然傅泠一开始不被允许包饺子是有理由的,何山贴心的帮她捏出来的面团进行二次加工。一桌人像学堂里最后排的弟子一样,凑到一起就爱说话。

庞涛手肘碰了碰叶红,边给饺子捏出个褶皱,“小红,你这次回来提级没?我都忘了问你了。”

“当然!我现在有一道杠了!”提到徽章的事他还有些兴奋。

闻堰看了看两个新兵蛋子,问道,“那你俩呢?”

“我们还早呢,我才有几个,何山比我厉害,他十几个。”

他们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比不上这些老兵。

说到徽章的事,何山抬起头看着旁边的傅泠,沾满白面的手比划了几下。

傅泠,“你想问我的还是闻堰的?你不是想加入他手底下吗?”

闻堰在对面,听到这话也看向何山,何山犹豫片刻,伸出四个指头。

闻堰又埋头使着擀面杖,说道,“哎呀,这次咱哥几个都差不多,添了一道。”

何山嘴巴微微张开,也就是说,傅泠他们四个现在肩上的徽章都是三道黑杠了。

傅泠又把捏成团的饺子丢到他手里,嘴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你们需要的是时间积累经验,等熟练了升杠很快,我们都是从什么也没有到现在的。”

刚开始他们都是站在队伍最后面,肩上的徽章白白净净,靠一年又一年的积累才走到现在的位置。

何山看了几人片刻,复又把视线落回手上的饺子。

小蒋和何山已经很熟悉了,也知道他到浔城之前的经历。想起他家里还有个母亲,便问道,“对了,何山你过年回去要看你娘吧?你们就两个人也太冷清了。”

闻堰看了何山一眼,把一打面皮丢过去,开口询问何山过年要不要把何母接过来。何山怔愣几秒,垂着眼点头。

小年夜那天,何山一大早就把何母接到军营里。何母看着周围忙碌的士兵,小心翼翼的跟在何山后面。

他们到浔城后,一切吃穿用度都被安排的妥当,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母子俩感到不真实,面对每天去照顾他们的士兵只觉得坐立不安。他们从未要求俩人做出什么回报,可就是这无言的善意,让母子俩从肉体到灵魂,真正意义上的重获新生。

这是他们从那地狱般的地方逃出来后的第一个新年,母子俩都为能和恩人们一起过而感到高兴。一看到何母,小蒋就跑过去,生疏的比划出问好的手语,他纯真憨厚的笑容缓解了何母内心的紧张。

何母尽量把手上的动作放慢些,让他能看懂,‘谢谢你们,愿意让我们母子一起过年。’

小蒋反应了几秒,赶紧摇头。这事不是他做主的,他担不起这句感谢。

“何山,我刚还想跟你说,大……”

然而小蒋话还没说完,叶红从旁跑来挤开了他,“何山!大师傅在找你呢!快去!再晚点他要砸了哥几个的饭碗了!”

何山做饭手艺不错,被大师傅看上了,准备洗干净带回伙房当关门弟子。何母也想帮营里做点事,跟着进了堂前。

大师傅原本就嫌弃营里的小崽子不会做菜,现在何母要帮忙,自然高兴。多一个人帮忙就能早点吃上年夜饭了。

他们在里面忙乎,外面就摆起桌椅。夜幕降临,篝火点燃,大师傅端着最后一道菜端出来,大喊一声,“鱼来咯!”

公仪权和一众将士坐在中间的大桌上,招呼道,“来!都快吃菜!”

大师傅端着最后一盘鱼到他们桌前,顺势坐下,公仪权穿着喜庆的红色,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大师傅。”

“少说,今天咱们就一个字,喝!”大师傅余光瞥见傅泠的筷子犹犹豫豫的往那盘鱼上伸,大手一伸把鱼换的离她最远的位置。

厉青棠把一杯果酿递到她旁边,“杏姨说了,你这几天不能喝酒。”

双重打击,击垮了傅泠劈一天柴的脆弱内心。她虽然对鱼过敏,但她喜欢鱼的鲜味,例假期间杏姨不允许她沾一滴酒。

小蒋收回视线,在鱼肚子上挖了块肉放进碗里,边问旁边的叶红,“叶哥,我看大师傅和将军们很熟啊?”

“哦,你们不知道也正常,大师傅以前可是黑底,后来有一次受伤太严重,带不了队伍,就跟老将军申请去伙房了。”

小蒋悟了,怪不得大师傅能治得了傅泠他们,原来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何母时不时给何山夹菜,小蒋也把碗伸过去,借机体验一把娘的味道。何母眼睛笑的眯起,带起她眼尾的褶皱。

酒过三旬,杏姨跑去检查傅泠有没有喝酒,看到她坐在一堆半醉的将士里风中凌乱的样子满意极了。何山也难得放纵自己喝了许多酒,何母坐在一旁,看着充满欢声笑语的营地,鼻间有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公仪权亲和的跟旁边的将士谈天说地,没有一点架子。何山不知什么时候被拽到闻堰跟前,那几个小将凑到一起,开心又张扬。小蒋昏昏沉沉的抱着先锋队长苏宇大哭,“宇哥!我愿意跟了你……”

不管是谁,在这一刻都融进这个大家庭的氛围中。何母听不见他们的热闹,但她看得见,即使是没再说话的人,脸上也洋溢着幸福的表情。若是在这样一群人中,哪怕何山以后会是一个人,她也不担心了。

杏姨来到何母跟前,指指自己又指指外面,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出去。

何母望了眼那边抱着酒坛的何山,点点头。傅泠喝不得酒,杏姨也一道把她从酒蒙子堆里拎了出来。

何母看傅泠的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她一直记得那晚闯进静园的两个人。傅泠很少去见何母,算是救下她后的第一次见面,轻轻冲她点头。

杏姨扶着何母,三个人往傅泠院子里去,因为时间太晚了,就安排何母在院子里住下。

杏姨热情的帮何母铺床,傅泠抱着厚被子进来,“杏姨,我拿了两床,够吧?”

其实一床也够了,但多出来的一床是她们想让何母躺的软一些。傅泠站在旁边,闻了下袖口,一股酒味。

“杏姨,待会帮我弄点热水呗。”

杏姨头也没回,“你不说我也弄,看你身上一股酒味能睡好吗?”

傅泠突然转过头盯着何母,见她一手捂着嘴,身子颤抖着。何母脸色有些白,注意到傅泠的视线,赶紧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可她的模样哪里像没事?傅泠一个跨步上去抓住她捂在嘴边的手,看到干干净净的手心时,皱起的眉毛才放松了点。

杏姨转身看见这一幕,愣了下,问道,“你干什么呢?”

傅泠缓缓松开手,“没什么,我刚刚看她好像有点不舒服。”

杏姨盯着何母的脸看了几眼,脸色是比刚才白了点,还透出几分慌乱。她推着傅泠出了门,边说道,“我看啊,是被你吓的。要真不放心,你明天跟何山说一声,走了走了,别打扰人家休息。”

傅泠顿感无言,她没到青面獠牙的地步吧,怎么会随便就吓到一个人。

杏姨准备热水的动作很快,傅泠洗个澡出来后,一眼就看见窗台上的老鹰,这封信正赶上小年夜送来。

他说他很喜欢那个平安符,细致的回应了她像记录一样写下的每一件事,若是将两封信比对,定是每一句都不会落空。

那老鹰好几天没吃大鱼大肉,立在那里叫了两声,傅泠看它肚子上的肉还没消下去,选择无视。

窗边有些冷,傅泠一骨碌爬上榻,看着纸上的字迹,却在想写信的人是否过了个好年。

……

魏梓焕才从湿冷的狱中出来,狐裘上沾了几滴血。过年的鞭炮声穿过了亲王府的墙,不如府中的冷清,小孩玩闹着从墙外的巷子跑过。

“殿下,穆公子在书房里等你。”

东楼看他站在原地许久,出声提醒道。

桌上的药都凉了,穆南州才将人等来。他唤来下人,“这药拿下去热热吧。”

魏梓焕拦住了那碗药,仰头喝了下去,还回一支空碗。

穆南州,“那个人审出来了吗?”

魏梓焕嘴里一阵苦味,却还能面无表情的解下狐裘,“死了。”

“又白抓了。”穆南州倒不意外,前些日子他们陆续抓到几个安陵谨的人,想问出被绑皇子的下落,可都无果,那几个人哪怕一头撞死都不肯说一个字。

“你那边怎么样了?”

穆南州叹了口气,“那些商旅的口供如出一辙,我去他们说的地方,都扑了个空,想找那个所谓的卖药人只怕还需要点其他线索。对了,那些商旅,你可别杀了。”

魏梓焕垂下眼,“知道了。”

穆南州不知从哪拿来三瓶酒,摆在他跟前,“吴铭被他家里叫回去了,这个年就东楼陪我们过,不放鞭炮也没吃年夜饭,喝个酒总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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