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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嵩酒没了

他们来玉阳好几日了,一直觉得干燥,今天却阴沉沉的,看上去要下雨了。

三人往不同的方向去找。傅泠一路抓着商贩询问,因为嵩酒的那把黑弓背在身上是当真显眼,但他们全部摇头说没有印象。

她跑得喘气,眉心跳了一晚上都不见停。虽然嵩酒平时就会自己跑出去玩一整夜,但今日不论是她还是梅初,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糖葫芦!卖糖葫芦咯!!”闻声抬头,傅泠想起那日嵩酒拿回来的签子,鬼使神差的拦住那个商贩。

“哎!姑娘你要买啊?两……”

“有没有见过一个人,背着把黑弓,很高,长得很老实。”傅泠急忙出声打断了他。那商贩仰头想了片晌,点头,“哦!见过,他昨天早上还跟我买过糖葫芦。”

早上?应该是在他出客栈之后了。

好不容易问到人,傅泠急切道,“昨天买了之后呢?他去哪里了?”

“之后……”那人皱着眉一想,“昨天人太多了,我没注意,不过好像是有两个姑娘在等他。”

姑娘大抵就是青梅,但怎么会有两个?嵩酒从没说过。商贩给她指了个方向,“你去那边问问吧,我记得有个姑娘说要去买甜糕,那边都是卖甜糕的。”

傅泠一句谢谢都来不及说,往他指的方向跑去。一整条街都是卖甜糕的铺子,傅泠站在原地茫然片刻,抓起一个路人问道,“敢问,富裕人家都会买哪间铺子的甜糕?”

那人指了指几间铺子,傅泠一一走进去问,都无果。她有些心灰意冷,还是走进最后一间铺子,“打扰一下,昨天可见过一个背着黑弓的男人?很高,模样老实。”

这铺子相比其他就有些清冷,装潢摆设上更为华丽,那老板抬起眼,一撇嘴,“有。”

印象深是因为那个人就在店里跟其他人起了争执,差点砸坏了那昂贵的花瓶。傅泠一喜,“他走后去哪了?”

那老板放下手里的活儿,反问道,“你是他什么人?来的正好,昨天他不仅在我铺里吓跑了客人,还吓着我了,赔钱!”

他趾高气昂的,一副坑钱的嘴脸,心想一个小姑娘他还能怕了不成?可她非但不害怕,竟是单手翻过柜台,逼近了老板。

“哎呦!你还敢……!”他话没说完,傅泠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撞到墙上,力气很大,直撞得他眼冒金星。

“我问你他去哪了?!”她手上冒起青筋,眼看着就要打人了,老板急忙叫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啊!他昨天护着两个姑娘,在我这里差点跟人打起来!我真不知道他去哪了!”

“那两个姑娘是谁?你可认识!?”

“这儿我知道!她们经常来买甜糕,我伙计送过几次,是亲王府的!她们是亲王府的!!”

当她找到亲王府时,天空灰蒙蒙的,还下起了小雨,大门口的丧幡似是刚挂起的,两排身披麻衣的侍卫守在大门口。

傅泠躲在转角观察片刻,顺着墙根摸去,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攀爬的矮墙,趴在墙头看着四下无人便翻了进去。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嵩酒在这里面。

府里很是压抑,身穿孝衣的下人低着头做自己的事,脚下步履匆匆,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这里守卫森严,傅泠躲过一批又一批的巡逻,终于听见自进府以来的第一道人声。

“灵堂可布置好了?”

她躲在一人宽的柱子后面,看不见说话人的样子,但听声音像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另一人道,“管家,灵堂已布置好,王妃的尸体也已入殓。”

那个被称做管家的人叹了口气,“世子……以后可如何是好?”他沉默了会儿,又道,“青梅可救了回来?”

“大夫说,青梅只剩一口气了,世子去看她了。”

管家道,“明明一直都平安无事,为何今日……罢了,于侍卫带回来的那具尸体,如何说的?”

“于侍卫说,他们赶到时,那个人刺杀了王妃,想带着青梅逃走,应是青梅的姘头……”

嵩酒果然在这里!傅泠的手开始发抖,再也听不下去,逃离了藏身之处。她怀抱着一丝希冀,四处寻找。

她终于在一片空地上找到了嵩酒,他面朝下的姿势,被两个人抬着走,那两人还在抱怨,“沉得跟头死猪一样!还要搬去给陛下看!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也算他倒霉,刚好给咱们背了黑锅……”

他们慢吞吞的往前挪,前面那人只觉得手上的重量更沉了,分明是后面那人松了手,他刚想回头骂一句,直直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睛,他来不及叫出声,就被掐住了脖子。

“谁杀的他?!说!!”

傅泠瞪大了双眼,眼里布满血丝,雨水打湿了她的一张脸,显得苍白又恐怖。她把那人按到地上,双手爆筋,不停地逼问。

“谁?!你们?你们是谁?凭什么要他给你们背锅?!”

那人的脖子被捏的咔咔作响,眼球突出,他艰难的发出几个音节,“放……手咔啊……于……于……”

傅泠将他的脖子整个捏断,七窍流出血。直到那人眼球都快整个爆出才放手。

她跪在地上,膝盖撑地的挪到嵩酒身边,将他翻过来。嵩酒的身子冰凉,青白的脸色,嘴角的血迹凝固,胸口的衣服红了一大片,已是死了好久。

傅泠腿软极了,抱着嵩酒的尸体站不起来,只好坐在原地。脑中混乱片刻,将听来的只言片语理出一条思路。

青梅和王妃有一定的关系,有人想杀那个王妃,以嵩酒的个性,他定会护着青梅和同行的王妃,结果他反被泼了脏水,还把命搭上了。

“师父,为什么要救她们?”傅泠嘟囔道。

她在路中间劫下尸体,自然引起了注意,立马有一群人过来围住她,“什么人?!敢在王府行凶!”

她缓缓转过头盯着那群人,露出个诡异的表情,“你们全部给他陪葬。”

雨又停了,傅泠的脸上,身上全是鲜血,脚下倒了一地尸体,远处响起呼救声,想来是府里的侍卫都往这边来了。

傅泠从一具尸体身上摸出绳子,把嵩酒绑在后背,“师父,我带你回去。”

绑了个死结之后,傅泠随手拿起地上的刀,一队侍卫又围到她跟前。绝望和愤怒蔓延到傅泠全身,致使她爆发出翻倍的力量,几乎是透支着身体的战斗。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她的脸渐渐被血糊住,身上也多了好些伤口,纵使这般她也一声不吭的挥舞手上的兵器。他们一直逼着傅泠往相反的地方走,渐渐地,她被逼进包围圈,四周全是提着枪准备杀了她的人,她背着嵩酒,退到一片桔梗园前。

身后的灵堂,台阶之上,那个明黄衣袍的男人一脸愠怒,看着这儿看不清五官的疯女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朕眼皮底下劫走歹人!”

她一剑斩杀了身旁的士兵,血飙到她眼睛里,迫使她闭了眼睛。片晌后,她强忍着不适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血红,血和泪混杂着淌下脸颊。

她现在的模样十分骇人,从头到脚全是鲜红的血迹,活像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她哑着声音,毫无起伏的说道,“谁是歹人?你瞎了眼吗?我只有一个人,而你们都想杀我。”

“你!”北夜皇本就情绪不佳,现下更是愤怒,“你背上之人,杀了亲王妃!你又闯入王府,杀了这么多人,还颠倒黑白!”

她未起波澜,又问道,“谁杀了你们的王妃?”

北夜皇怒道,“你背上之人!”

傅泠道,“你看见了吗?”

北夜皇一时无言,他身前的一个侍卫站了出来,斩钉截铁道,“我看到了。”

傅泠眼前看不大清,但仍能分辨说话人的方位,她又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那人,“……”这摆明了抬杠的。

北夜皇又出声了,“于侍卫,她既是不死心,你就答到她死心。”

于侍卫深吸口气,“两只眼睛。”

傅泠握剑的手动了动,“原来是你啊。”

她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疑惑了,可不等他们反应,傅泠身形敏捷的提刀冲到于侍卫的跟前,一下穿透他的心脏,带血的刀尖从他背部捅出。

于侍卫的疑问都来不及问出口,他一双眼睛瞪得浑圆,跪倒在地。其余人被惊住,没想到她背着个尸体都能动这么快。待回过神,人群混乱的往后移动,“护驾!护驾!!”

然而傅泠没有再往前,将剑从于侍卫胸口拔出,又重重插回去。“你凭什么敢杀他?那你便去死吧……”

嵩酒深明大义,刚正不阿,最讨厌被人冤枉,可这人,偏偏欺他无法开口言说,无法摆脱污名,让他背着那肮脏的罪名死去。

她像疯魔了一样,一剑又一剑的捅回去,直将于侍卫的胸口捅出个血洞。似是承受不住她的大力,那剑清脆的一声,断在于侍卫的胸口。

傅泠随手丢开,捡起于侍卫的剑,一刀劈下,于侍卫的脑袋应声落地。

“够了!你莫要在这灵堂前发疯!”北夜皇忍不了她这折磨尸体的行为,出声打断。

傅泠抬起眼,环视四周,问道,“还有谁?谁看到了?”

看到于侍卫的下场后,哪里还有人敢站出来说自己看到的?

北夜皇喊道,“来人!拿下这歹人!”

傅泠被他刺激道,一面砍向冲来的人,一边叫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对他指指点点!”

北夜皇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人,当即挥开身前的人,“朕是皇帝!”

“去你妈的皇帝!睁着一双狗眼,养着一群狼心狗肺的家伙!现在连个真正的凶手都找不到!我师父凭什么要给你们背黑锅?!”她边挥舞着手里的剑,边骂道。

北夜皇虽是气到,也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信息,“你说什么?!”

见他耳聋,傅泠忍着脚上的疼痛,踹飞了一个人,又骂道,“又聋又瞎的皇帝,我说,你他妈住贼窝了!”

北夜皇的目光转到没了脑袋的于侍卫身上,随即明白过来她那句原来是你是什么意思,再想到于侍卫一口咬定那具尸体就是杀了王妃的凶手的模样,陷入怀疑的漩涡中。

傅泠发了狂,即使身上受了很多伤,也咬着牙挥舞武器。

血红模糊的视线中,灵堂的白幡和花圈显得分外刺眼,若是她没找到嵩酒,那他们现在就该在这里为里面的人默哀感伤,或许还会用嵩酒的尸体来解恨。

所有人都为那位王妃的离去伤心,那嵩酒呢?他本不该这么憋屈的死去!

心中的悔恨和愤怒达到巅峰,她近乎嘶吼,“我师父死了!你们来给他陪葬!”

她只喊过这么一个师父,也只有一个嵩酒叫她如何虔诚的喜欢一个人。他教会她箭术,都还没来得及教她更多东西,他曾骄傲的说自己要戴上更高级的徽章,说自己要陪梅初变老,说要看傅泠当上大将军的一天……他看不到了,一切臆想皆化作虚无。

她心上泛起酸楚,泪又滚下,鲜血被冲淡了些,但她也没能比方才看得多清楚,除非有人站到她眼前。

“退下!”

只听一声清冷的命令,围着她的侍卫纷纷退开。但她仍像一只应激的小兽,紧握着手中的兵器。

傅泠看到原先围堵的黑影让开了一条路,一道白色的身影向她缓缓走来。

“世子!这人发了疯!别靠近……”

“退下!!”那人又说了一句,喝退上前阻拦的人。

傅泠喘着气,眼前的白衣越来越清晰,他手里抱着一束白桔梗,走得很近,好似不怕她突然发疯一样。

眼前的脸有些模糊,但傅泠觉得那张脸一定很精致,她微微抬头,极力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他道,“你师父死了,我也没了母亲。”

他是那个王妃的儿子啊,他们在同一天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傅泠缓缓放下手里的剑。

“伸手。”他的声音很低,傅泠没感受到恶意,便照做了。

手心多了样东西,她轻轻握住,白桔梗的花瓣被鲜血染红,水珠滑落,带着丝丝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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