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来时路
那个时候他是怎么说出那句话的?大抵是觉得从小到大什么疼痛都自己忍下来了,又何须跟傅泠倾诉那份痛苦,也是因为,对她始终保持着一份防备心。
哪知傅泠因为那句话炸了。她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音量,问他,为什么总叫她不要管他?为什么不愿意跟她说一句疼?明明疼的手指都在抖,仍要装出没事的模样。
然后傅泠生气的走了,魏梓焕当时愣了好久,却也觉得理所当然。她总是热情洋溢的跟在他后面,他却没给过她任何回应,她嘴上说着会陪着他,被冷落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忍不了走了。那时候的魏梓焕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傅泠的陪伴。
那是傅泠第一次对他生气,魏梓焕惊讶又失落。于是他自己咬着牙处理伤口,那一刀砍得很深,他疼的忍不住发抖,结果傅泠才出去又端着盆热水回来,半跪在他身前。
魏梓焕就嘴硬,问她不是走了吗?她半晌才赌气似的回道,“我就要管你。”
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小心翼翼,还轻轻吹着,笨拙的想缓解他的疼痛。魏梓焕的视线就从伤口转到她脸上,或许他也贪恋傅泠独一份的爱恋,但他又害怕,害怕那份独特在某一天消失,于是他就反复的推开她,确认她的心意。
受伤之后的他很是不安,傅泠想退出去时,他才抓住她,让她别走。伤药里有安眠的成分,魏梓焕抓着傅泠的手,迷迷糊糊又倔强的不肯睡去,傅泠就趴在他枕边,虔诚道,“殿下,等你睡醒了,我还会在的。”
她从来都会遵守对他许下的承诺,无一例外。他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的傅泠时,他便不由自主的想,要是以后也可以这样就好了。
就在那之后,傅泠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身上的衣服脏了。东楼说她出去把砍伤魏梓焕的人找到并且杀了。哪怕对方是北夜的贵族,她也就这么把人杀了。
魏梓焕从榻上醒来时,屋中点起了烛火,身旁空无一人。他一瞬间慌了神,掀开被子就要下榻。
“殿下!不准!”
傅泠从屏风后跑出来,把他按了回去,凶神恶煞的喊道,“虽然现在是夏天,也不能这样做。”
她换了件薄衣服,腰上的带子都没系好就跑了出来。魏梓焕把脚缩了回去,她几步跨了过来,捧着他的脸,“怎么了?梦游了?”
魏梓焕定定的看了傅泠几秒,倏地将她压在身下,绵密的吻落了下去。傅泠以为他还没睡醒,便也顺从。
吮吸,舔舐,交缠,他的唇舌火热,霸道中带着一丝急切,尝尽她的味道。傅泠伸手抵在他胸前,他拉着她的手反剪到头顶。
傅泠口中被搅得翻天覆地,呼吸急促了几分。半晌后,魏梓焕才放开她,转头埋在她颈间,鼻间全是沉香和桂花混在一起的味道。
她缓过一口气,伸手抱住他,语气染上一丝娇气,“殿下,又做梦了吗?”
魏梓焕点了下头,她便了然。他睡着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他心神不宁,睡得十分不踏实,嘴里还呢喃着,若非凑近了她都听不清。
他说,阿泠别走,求你回来。
傅泠搂紧了他,在他耳边说我不走,他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盯着魏梓焕睡去的脸,心里怪异的很。他缘何会这么害怕?明明他们的感情一直从未出过差错。重逢时也是,做梦也是,每一样都叫她觉得意外。
他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吗?
衣带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路,傅泠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脸,道,“晚上好不好?”
他略显委屈,“现在不行吗?”
傅泠坚定的内心动摇了下,道,“大师傅炖了两个时辰的汤,不去趁热吃的话他会杀过来的。”
魏梓焕认真思考了下,觉得这个理由也算听得过去,转而帮她穿好衣服。傅泠从旁边拿过事先理好的衣服,给他穿上,又检查了他的伤口,两人手挽手的去了阁楼。
阁楼上就差他们两个了,大师傅站在楼上,对楼下的两人催促道,“快点!汤要凉了!!”
傅泠拉着魏梓焕跑了两步,“哎!来了!”
魏梓焕落后了她一步,看到她脸上无甚忧愁的笑脸,视线往上是欢聚一堂等着他们吃饭的朋友。
世间喜乐,有此足矣。
鹤菟将军雷厉风行,查封地下黑市的消息传得很快,连都城都议论纷纷,傅如晦自然也知晓了此事。傅泠抓了很多人,此事就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朝中掀起一大片波澜。
傅如晦桌案上的奏折堆成小山,他看都不愿看一眼,喊了两个文官进来将文绉绉的内容总结成一两句话给他听。
“靖城黑市事关重大,希望陛下按律严惩。”
“民间呼声四起,希望陛下视情节轻重处理,莫要一杆子打死所有人。”……
傅如晦懒散的靠在椅子上,一抬手,那两个文官便闭了嘴。
他嗓音沙哑,似是才打盹醒来,“左右就是这点意思,出去吧,朕不想听了。”两个文官早就念得嘴皮干涩,只等着他这句话,一躬身,几步退了出去,生怕他反悔。
御书房静悄悄的,傅如晦手边多了杯热茶,他递到嘴边喝了一口润嗓子,“季言诏。”
季言诏往前一步,微微躬身,道,“陛下?”
傅如晦吹了一口热气,才道,“这茶真难喝,以后不要呈上来给朕。”
季言诏略一垂首,当即明白他的意思,“好的陛下,属下明白。”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傅泠每日面对着一沓接一沓送来的信也觉得头疼。那些黑心商户肯定是逃不了的,但买家中有不少身份显赫的富贵子弟,现下他们被关在靖城大牢里,各大家的担保信都是成沓送进傅泠的书房里。
刚被抓进去时他们还有恃无恐,认为傅泠知道他们的身份后就会赶紧放人,结果傅泠一进去话都没让他们说就是一顿捂嘴暴打。后来家里的信送来了,傅泠终于不动手打他们了。
但她也不看那些信,全是苏宇几个人帮她过目的,无一例外都是求靖城放人的。但朝廷明显想插手此事,大师傅就跟傅泠说等都城的人下来处理就是了。
黑市的真面目浮出水面,此事暂时告一段落,连北夜的药粉走私情况有所减少。魏梓焕等人审问了那几个盒子的主人,他们承认自己曾在外游走贩卖药粉给商户的行为,至于如何制作出来的,也能详细的描述出过程,表面上看他们确为药粉的源头。魏梓焕解决了这事后,心情轻松了不少,更多时间都是陪着傅泠。
蛮人部落眼见靖城的防御越发牢固,转而去抢了其他小国的边境城镇,靖城少见的平静下来。
城外的山林又红了,秋风萧瑟,闻堰和傅泠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的那片红。城中是热火朝天的市井,民生步入正轨,靖城似乎恢复了当年的光景。
闻堰看着看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叹口气,“哎呀,不知不觉我们都来到这里这么久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才从浔城出发。
傅泠没作声,大抵也是觉得感慨。来到这里后,他们忙得脚不沾地,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复建靖城上,她都没意识到,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又觉得自己什么事都没做。
以前的这时候,他们会做什么?出去巡逻,闲下来就去田野间撒欢,跟老将们打闹……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可现在,她每次看到闻堰,厉青棠和苏弥时,总觉得他们脸上多了一丝难以挥去的倦容,也不会跟她说明天一起去哪里玩了。
原来他们已经脱离了故乡的怀抱,独自撑起另一座城,可他们心底,始终挂念着那座遥远的浔城。
傅泠道,“要出去玩吗?”
闻堰听到,回头望着她,半晌后把瓜子装回兜里,掉了两颗在地上也没注意。
“那还等什么?!”闻堰拽着傅泠往楼下跑,兴奋又期待。
那就再像以前一样放纵一次吧。
正是饭点,其他人都在阁楼上。大师傅见又少两个人,一皱眉,转身就要下去,却看见闻堰和傅泠兴致高涨的从远处跑来,他愣了一下。
闻堰站在那儿高喊道,“走啊!出去玩!!”他笑的肆意,像极了年少时在城里疯玩的闻家小公子。
傅泠笑嘻嘻的在他旁边催促道,“快点!”
大师傅看了他们片晌,对旁边还在愣神的厉青棠和苏弥没好气的说道,“行了行了,你们去吧,我在城里守着。”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放下筷子往外奔走,苏弥突然又折回来,不由分说拉起另外三个人。
他们骑着马,向那片红叶林奔去。闻堰像是解禁一般,冲在最前头,一边笑着,一边对落后的几人竖起小拇指。
马蹄扬起路边的落叶,最终停在一条溪流前。厉青棠被林间的鸟啼声吸引,跑了进去,苏弥当即拽着吴铭跟了去。
魏梓焕凑到傅泠耳边说了句话,他俩也离开了原地。只剩两人,闻堰看了看穆南州,干笑一声,“哈哈……额,你要……去哪啊?”
穆南州神色一贯温柔,道,“你想去哪?不如我跟你一道?”
闻堰看了看四周,那群人已经跑的没影了。穆南州眉眼弯弯的等着他的回答,一派从容,这时候拒绝倒显得他奇怪了。
穆南州走在闻堰旁边,看着头顶的成片的红叶,道,“这景象也不错,我以前竟没注意过。”
“是吗?我以为你们都看习惯了。”闻堰漫不经心的回着,眼睛往四周的草堆上看。
穆南州偏过头看着他,“你在找什么?”
“找,找……”他找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找什么。闻堰的身子猛地窜出原地,穆南州睁大眼睛看过去,他已经扑到一个草堆上,身下压着一只野鸡,还扑腾着翅膀。
“找这个啊!”闻堰嘴角上扬,一掌把那只野鸡拍晕了倒提着。穆南州笑了声,道,“衣服。”
闻堰刚才扑得太急了,衣服沾了好些尘土,他弯身拍去,穆南州就看着他。
“好了,走吧。”闻堰胡乱拍了几下,对穆南州说道。穆南州走过来拦住他,道,“你后面也脏了,我帮你拍。”
不等闻堰拒绝,便感觉到背上搭了只手,轻轻拍着。他一动,穆南州就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别动,很快就好了。”
那声音很近,似乎就在耳边。他甚至能感觉到穆南州的呼吸偶尔会打在耳畔,弄得他心痒。
真他妈奇怪!他们可是两个男人啊!
明明跟苏弥厉青棠抱着睡时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可穆南州只是距离近一点就让他觉得百般心痒。
他的身形似乎比闻堰还高一点,手顺着他的背慢慢往下拍去。
渐渐地拍到屁股的衣服上,闻堰身子一僵,但穆南州好似未察觉一样,边拍着边说道,“这里怎会这么多?我记得你是扑过去的。”
穆南州的手在他屁股上多拍了好几下,闻堰终于忍受不住,捂着后面跳开,满脸涨红,“不……不用弄了,回去洗洗,洗洗。”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往林外走,穆南州虽觉奇怪,还是跟了上去。他们已是走到溪流上游,还要往下走才能回到拴马的地方。
闻堰蹲到水流边,捧起一掬水往脸上泼去。穆南州看着他的身影,心里有个感觉越发清晰。
“别洗了,会着凉的。”
闻堰心绪平静了下来,又恢复正常的模样,他摆摆手,“没事。”
他站起来看着穆南州,拍拍自己的肱二头肌,“我身体好。”
穆南州定定的看了他几眼,往前跨了一步,闻堰一惊,“你……你要干嘛?”
穆南州没作声,又走了一步,他身上的草药香在这一刻明显极了,闻堰心上慌乱,一个后退,失重感袭来。
一脚踩空,闻堰的身子向水流中倒去。他感觉腰上一紧,穆南州那张带笑的脸忽地拉近。
穆南州的力道很大,拉的闻堰撞向自己,他的唇堪堪擦过穆南州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