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恐症原因
傅泠看到,魏梓焕眼里的泪水再也框不住,顺着脸颊流了出来,他的表情好悲伤,比他母亲去世的那天还要让人心痛。
他慌忙的扯过一边的衣服,帮她擦着脸上的血,可任凭他怎么擦干净,血还是会重新流出。他的手心全是黑红的血迹,刺眼极了。
“阿泠,没事的,我会带你回去……我们回去,我找人帮你治疗,会好的,你信我,你会好的……”
傅泠平静的看着他,看他一边哭一边给她擦着血。早在她掉下山崖前,她就已经流过一次血了,也是像这样。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但这样颜色的血,就代表着她的身体很糟糕吧。她在那股水流边洗干净了自己的脸,想找个地方上去,可她没走多远,就晕倒了。
晕倒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了魏梓焕的那张脸,也是这样哭的很伤心,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哭。但她觉得,若是让他见到自己流血的模样,他会难过吧。
魏梓焕的泪水滴到她的手背上,有些烫人。傅泠抚着他的脸,安慰道,“别怕,不疼,你不要怕,一会就好了。”
她的血终于止住了,魏梓焕帮她擦干净脸,把她抱在怀里,抱的很紧,他不停的重复着,“你会好的,我们不会分开。”
傅泠叹了口气,搂上他的脖颈,“是,我不会离开你,我会跟着你走。冷静一点,殿下。”
她的安抚起了作用,魏梓焕发抖的身子缓缓平静下去。傅泠执着他的左腿查看,他自己矫正了骨折后,又拖着走了好些路,现在已经肿了,好在他随身带了几瓶药。
给他身上的伤口上了药,两人依偎在一起,傅泠虽仍有些虚弱,但也恢复了些精力,道,“殿下,你怎么找到我的?”
魏梓焕捂着她冷冰冰的手,道,“山崖上,有你留下的痕迹。”
傅泠眸中划过一丝不甘,道,“殿下,蛮子的首领被救走了,我没能杀得了他。”
“我原本可以杀了他的,当他们逃到山崖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一批人,我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我就开始像刚才那样口鼻中流出黑血,我的战士们挡在我跟前被他们杀死了,我也被逼到山崖边,没有再打的能力,我只能往下跳,拉了他们的两个人给我当垫背。”
“那批人没有继续往下追杀我,只是救走了蛮子的首领,应与那几具从雪里挖出来的尸体是同一个组织。而且,有个声音我不会听错,就是当初在玉阳与镖队接头的那个姑娘。”
魏梓焕立马串起一条信息,道,“那人是,黑市的幕后人。”
这样一解释也就说得通了,北夜有人从黑市购买了违禁药粉,她就出现在了玉阳,为了探查自己的商品是否顺利进入玉阳,随即立马消失在人海中。既然能做出那让人上瘾的违禁药粉,再弄一些催化情绪的药也不是问题了,她保持着与蛮子的合作,给蛮子提供不同的药,搅乱靖城的秩序,也让蛮子们像发疯的牛一样战斗力提升。
傅泠靠在他的胸口,道,“等回去再说吧,殿下,怕吗?”
说着,她圈着他腰的手紧了紧,他们现下身处在一个山洞中,只有篝火带来的光亮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山洞外是树叶被风吹响的飒飒声,好似隐藏着危险。况且在她没醒来的时候,他一个人抱着她到处寻找地方,找到了这黑漆漆的山洞,他也进来了,打起了篝火,帮她处理伤口,可他原本就畏惧这黑暗。
魏梓焕摇摇头,贴着她的嘴唇轻轻摩挲,“你在这里,我就不怕。”她永远能给他最大的安全感,只要她在身边,他就能安心,不管是多黑暗的地方,他都能走去。
他们互相取暖,给予彼此安慰,傅泠摸着他手上的伤口,道,“你看你,穿着这么好看的衣服,却搞得这么狼狈,在一起这么久,我都没见过你身上同时出现这么多伤口。”以往她都是好生的给人供着,欢爱时忍不住咬他也不敢用力,可现在,他一身伤,皆是因为找她,真叫她心口难受。
魏梓焕道,“你不问问我吗?为什么怕黑,怕山林。”
傅泠道,“人都有害怕的东西,只要是害怕的,肯定是有戳心的理由,不愿意提也没关系。”
魏梓焕静了片刻,抱住她道,“你问我,你问我我就告诉你。”他像是在撒娇,明明自己想说,却非要她先问一句。
傅泠哭笑不得,“好,那殿下可以告诉我吗?”魏梓焕将她按在自己胸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主动向她揭露自己的过往。
“北夜曾经有一位名动天下的女子,她出身高贵,能歌善舞,姿容绝代,人人都以为她会成为皇后,可她及笄的那年,却嫁给了传闻中不喜女色的亲王,他们相敬如宾,很快,她也为那位亲王生下了一个儿子,她对她的孩子期许了重望。”
傅泠道,“那你的名字,就是你母亲取的吗?”他名中带有梓字,寻常人不会用这个字,世人迷信,都觉得这字寓意太大,也不吉利,一般人是压不住的,敢用这个字取名,说明父母对孩子寄予了很高的期待。
魏梓焕道,“嗯,母亲生我时,父亲远征,她便自己为我取了字。她总是说,我出身不凡,将来要坐很高的位置,所以母亲对我也格外严厉,从我记事起,父亲很少归家,而母亲,没再抱过我,她偶尔冲我露出笑容,是因为我的功课得到了先生的表扬,若是我做的平平无奇,她便会让我罚跪。每一年,每一天,我都只能在书房中完成数不尽的学业,我认为母亲只在乎我的前程,我不明白她为何对我如此苛刻,但我还是照做,因为父亲会写信来安慰我,说他回家会给我带礼物。”
“父亲很少回家,但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我很喜欢父亲,哪怕他对我并没有信上的热情,与母亲相处时宛如陌生人,我认为是父亲不爱言说罢了。每当我对着课业感到绝望时,我便会看一看父亲带给我的礼物,在我心里,母亲是严厉的,不爱我的,而父亲,是温柔的,在日复一日的麻木中,父亲成了我继续听从母亲的信念。”
“可是六岁那年,父亲在远征寒区时,以身殉国了,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只能为他的衣冠守灵。我很难过,却还想为地下的父亲做点什么,我想起他说喜欢我的画,我一边哭着一边将自己的画烧给他。母亲阻止了我,叫我不许流泪,叫我回去完成课业,那是我第一次忤逆母亲,我质问她为什么不为父亲的死感到伤心,甚至连一滴泪都没有为父亲流过,是不是像下人说的一样,她不爱父亲,所以父亲才不愿意回家,母亲很生气,当着父亲灵棺的面,重重的打了我一巴掌,我应是怨过她的,在那之后,我偷偷跑出了亲王府。”
“可我才离开王府,便被人绑了去,他们将我丢到了城外的荒山中。先生没教过我如何在那种地方生存,我害怕极了,在林间乱跑,越跑越深,等到了夜间,那里的野兽都开始出来活动,不管我躲到哪里,总是会碰上奇怪的东西。我在荒山上度过了最恐怖的一段经历,会因为看不清路从坡上滚下去,会躲在树上害怕下面的野兽抓到我,会钻进很小的洞里听外面的嚎叫声,可洞里太小了,蚂蚁爬到我的身上,咬得我很难受。又黑又饿又害怕,还有父亲的死,都让我感到崩溃,我连哭都不敢大声,怕引来野兽,只能蜷缩在那个洞中,忍着满身爬的蚂蚁,哭累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哭。”
“我等到了来救我的人,是陛下,母亲得知我失踪后,去寻求了陛下的帮助。与愤怒的母亲相比,陛下很温柔,他将我抱回了王府,母亲看到我的一身狼狈,又哭又骂,连着陛下也一起骂,她说我没有良心,说我辜负了她,说她当初就不该生下我,陛下没有生气,他叫我以后别再与母亲置气了,叫我以后若是不开心就进宫找他。母亲听到后,从地上爬起来,把我拽开,赶走了陛下。”
傅泠把一旁的篝火燃得大了些,回身拥紧魏梓焕,他也很用力的抱着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接着道,“后来,父亲的棺椁进了皇陵,我在房中躺着养伤,也养心,每次到了晚上,我都忍不住回想起在荒山中经历的一切,我害怕极了,乞求母亲来陪陪我,可她却把门锁上,不让我出去,也不让人进来,我有些崩溃了,有一次母亲来看我了,看到我缩在角落里发抖的模样,她突然哭了起来,把手上的饭菜砸到了地上。母亲边哭着,边抓起我,问我为什么不肯听话,问我为什么要摆出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她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说她煎熬多年,只得来这么一个结果,她不甘心,那一晚,她第一次抱了我,也打了我,我们都在哭,都在崩溃。”
魏梓焕说到这,突然抬起头看着她,抑制不住颤抖的嗓音,道,“你亲亲我,抱抱我…”他眸里的光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散去,傅泠环住他的肩膀,轻浅的吻落到他的嘴唇,脸颊,额头……
他这才好受了些,稳住心绪,又道,“母亲就是在那时得了病,她的神智越来越不清醒,有时会发疯,有时会对我很好,那是以前的我从来没体会过的。亲王府的主心骨都倒了,陛下让我继承了父亲的位置,而父亲的几个旧部便开始轮流教导我,他们教我的与先生教的完全不一样,先生教我人性本善,以善待人,叫我多留意风花雪月,感受世间美好,但父亲的旧部说,人性本恶,圣人无好果,他们教我武功,教我在尔虞我诈间生存,待我长大一些后,便叫他们替我选拔衷心的下属。”
“我带着母亲离开了帝都,回到玉阳后,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我逐渐能支撑起这个位置应有的责任。即使母亲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还是会样样做到最好,那本就是她希望看到的。阿泠,我以前跟你说,我害怕母亲发病的模样,你知道为什么吗?”
“母亲发病时,会用利器往自己身上割,我去阻拦,她看到是我,便会往我身上割。真的有些疼,我很害怕,可她是我母亲,我不想看着她自残死去。”
傅泠环在他身后的手蓦然握紧成拳,心脏更像是被人捏住了,震惊,怜惜,将她的眼眶都带起一片湿润。
他说过的,他母亲不喜欢看他身上有疤,那个去疤的膏药,是用在他母亲割伤的伤疤上,母亲死后,那个膏药也就没这么经常用了。一边敬爱着母亲,一边又害怕母亲,所以,他母亲死的那天,他才有那样的表情,既悲伤又迷茫,平静掩盖着绝望。
他已经将母亲的发疯和死亡,都归咎于自己的身上,他以为母亲是因为他不听话才发疯,以为是因为自己疏忽才导致母亲死去。
洞中沉默,一个是因为太心疼,一个是因为终于将这些说了出来。魏梓焕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怜惜,她啄吻着他的脸颊,极尽努力的想安抚他。
魏梓焕乖顺的窝在她身边,缠着她的手指,两人身上都是伤,不知不觉中靠着彼此睡了过去。
当日光照进洞口时,几道稳健的脚步声踏入山洞,闻堰心头一喜,几步跑去一个滑跪到两人身边,伸出手指到他们鼻子下面,还好还好,还活着呢。
“没死成。”傅泠眼睛未睁开,先开口出声。来人却是好久没说话,她一睁眼,就对上闻堰泪汪汪的双眼。
他抿着嘴唇,抽动了会儿,才道,“妹啊,哥差点要上吊陪葬了,呜呜……”
魏梓焕也醒了,穆南洲拉开闻堰,给两人看了看伤,“暂时不会出问题,先回去吧。”
傅泠起身后,魏梓焕就要将她抱起,她摇摇头,示意他的腿伤,他道,“我手没事,还能抱你。”
现在外伤更严重的,就是他了,傅泠坚持不让他抱,闻堰抹了把鼻涕,道,“有架子,我给你俩抬回去。”
说到做到,他当真给两人抬走了,别人要替他他还一脸严肃的不肯,生怕别个给两人颠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