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另一层的客人
傅泠把两个姑娘往柜台里塞,暂时躲避各种乱飞的东西。她走到魏梓焕旁边,问道,“他们和谁打?”
魏梓焕指着穆南洲,后者道,“另一层的来了,阿堰在楼上看见,不知怎的他们就骂起来了,我没拉住,他从上面跳下来跟人家打架,青棠和苏弥也跳下来帮他打,就成这样了。”
傅泠看了看楼上,又看看四周,“那是不是还少了两个人?”吴铭和东楼呢?
魏梓焕抬抬下巴,道,“好像被误伤拽进去了呢。”
人群中逐渐飞出奇怪的东西,头发,首饰,衣服……傅泠偏头躲过一个飞来的东西,她回头看了眼,是串手珠,看样式有些眼熟,她在浔城的时候似乎见过挺多次。
混乱中,闻堰洪亮的骂声还在继续,“狗□的!老子今天非给你□□捏爆!你□□就等着断子绝孙!”
另一道声音也不甘示弱,“□□没多大你□□也敢说!老子要把牙塞你嘴里!”
闻堰,“我□你□!!丑玩意!!老子送你去舔□坑!!!”
那人,“我□□□□,你这个□□□!!!”
吴铭的声音被淹没,“哎呦!谁他妈踹我屁股?!东楼!!……”
人类的语言奥妙就体现在这,所及之处鸟语花香。傅泠已经听出来闻堰在打谁了,缩在一边不阻拦,偶尔砸几个东西进去帮助闻堰等人。以往这种局面,肯定是有傅泠在里面的,但现在魏梓焕拦着她,她的身子可金贵着,一点群架都不能参与。
那群人打的忘乎所以,门口路过好些人,看一眼扭头就走,打架在乾陵可太常见了,他们都看惯了,就在不远处的平价客栈也在打呢!
门口处出现了两道身影,他们看着堂中的斗殴现场,愣了一下,为首那人吼道,“你们在干什么?!”
这熟悉的一声吼,人群终于停下了,傅泠几人也望过去,短暂的寂静之后,闻堰抄起那颗白玉凳子,冲门口砸过去,“老子砸死你个狗!”
达奚聿躲过了迎面飞来的凳子,愤怒中带着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不知被谁拽着一只脚的勐拉回过神,挥起拳头就要打闻堰,达奚聿叫道,“勐拉!停手!”
越过人群,达奚聿看见了角落里的傅泠,她穿着件长袍,脸上无甚表情,浑身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那是女孩和女人的区别,未经人事的稚嫩和受过甘雨滋润的区别。
再看一旁的魏梓焕,他察觉到达奚聿的注视,搂上傅泠的腰,带着挑衅和宣示主权的眼神与达奚聿渐冷的视线对上。
人群分开,没一个人的模样是完好的。闻堰神色不善的望着他们,“你们来这儿干什么?这离西原可远。”
华枢笑意吟吟的上前,道,“靖城也有些距离,各位不也在这儿吗?”华枢这人,长了一张好脸,对人就笑,简直就是个笑面虎。闻堰冷哼一声,没搭理他。
小老板见事态平息,冲出了大门,查看那颗白玉凳是否安好。傅泠上前站在闻堰身后,华枢又冲她问好,“小将军,不,现在该称您为鹤菟将军了,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傅泠皮笑肉不笑的,“不好,你们能搬出去吗?”
华枢为难道,“应是不能的,您就忍忍吧。”
站在角落里穆南洲低声道,“那人是?”
魏梓焕,“西原大王子。”
穆南洲恍然大悟,西原边境的大军和浔城是死对头,作为在浔城长大的几个人来说,跟西原人的恩怨可不是一两天就能说清楚的。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难怪闻堰跳下来的动作这么干脆。
可那堆西原人里的汉人男子又是谁?怎么看上去地位还挺高的。魏梓焕又道,“听闻达奚聿前几年收了个军师,名叫华枢,他曾经是离稷太子的门客,离稷灭国后,他带着一支亲卫队逃了出来,此人手段了得,助达奚聿拿下不少胜仗,他这几年势头更甚,其他的几位王子,恐怕是争不了王位了。”
穆南洲看着谈吐大方的华枢,若有所思。哪怕面对着傅泠等人,他也始终挂着一张笑脸。离稷太子还在世时,也是个风光的人物,这华枢能被保下,想必在离稷太子心中分量极高。
达奚聿的视线停在傅泠脸上,冷哼道,“几年不见,鹤菟将军也是越发大胆了,什么人都敢大摇大摆的带着身边。”
他的眼神瞟向魏梓焕,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一个是南朝的将军,一个是北夜的亲王,还敢大刺刺的走到一起,也是真不怕被都城的人撞见丢了脑袋。
傅泠道,“几年不见,大王子也是越发闲散了,什么事都要管一管,再说了,有些人心眼黑看什么都觉得见不得光,这是病,得治,我的建议是一刀捅死自己,从根本解决问题。”
达奚聿沉默片刻,叹出口气,不欲跟她争辩,领着他的人上楼休息了。他们一走,吴铭“哎呦”一声扶住身边的柱子,龇牙咧嘴道,“谁他妈……脚劲这么大?!”
他的屁股上有一个脚印,纹路清晰,看样子下脚时用了十分的劲儿。东楼充满歉意的走过去,他头顶翘起了一缕头发,伸手扶他,吴铭叫道,“轻点!…腰有点疼…等等,我怎么感觉是你??”
东楼立马摇头,“不是我!你感觉错了!”
夜色浓重,众人都回房休息了。卫木蓝打了壶热水回来,见麝珠趴在榻上,手里翻着一本泛黄的书页。
“还不睡?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麝珠头也不抬的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们寨子里学习蛊术,都是跟家里的长辈学的,但是我娘是族长,她没有很多时间教我,就给我画了这本书让我自己学,现在她不在,我也还能照着书上学。”
古二吃了她娘心脏的事,对麝珠的影响太大了,她现在吃东西都不太敢吃肉类,看到血也会抖。小姑娘又总是故作坚强,不想让他们觉得她软弱。卫木蓝倒了杯水给她,道,“你娘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麝珠提起她的娘亲,她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嗯……我娘很好的,从小家里就只有我和我娘,我娘不管去哪都会带着我,她在一边忙让我自己玩。娘给我这本书的时候,跟我说要好好看完,以后才能担起责任,其实那天出去,是因为我跟娘说寨子里没有我要的草药了,她才带我出去采药的,可是,娘……”
她声音越说越小,卫木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麝珠擦了把眼泪,卫木蓝又道,“你现在已经是圣女了,很厉害的,你娘知道了也会欣慰的。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去?你总不能一直跟着阿泠吧?她是可以带着你,但你们寨子也需要你啊。”
“还有丽姑姑呢,丽姑姑比我厉害多了。”虽然嘴上这么说,麝珠也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要回去。
就在他们离开苗疆的前一天晚上,柏丽来找过她,她像是有所预感一样,在麝珠收拾东西的时候来了。
柏丽没有阻拦麝珠,只是坐在一旁和她说起了从前,那些一切惨剧都未能发生的从前。从麝珠记事起,柏丽就时常跟在娘的身边,有时她会带柏曼过来陪麝珠玩耍,但柏曼从小就是个骄傲的人,两个小孩子经常吵架,麝珠娘亲和柏丽会柔声细语的劝她们和好,她们会说,“你们以后是要成为相互帮助的好朋友,不可以吵架。”
那时候,什么也不懂的两个小孩就问,“是像娘亲们一样的好朋友吗?”
两位娘亲相视一笑,说,“嗯,是好朋友。”
麝珠娘亲和柏丽,都是早年丧夫独自抚养女儿的人,也是族长和圣女。每次麝珠娘亲站在高高的祭祀台上,柏丽就会站在她身后一臂远的地方,那样的距离能让她更好的保护麝珠娘亲。当麝珠娘亲的决定在族中引起所有族人反对时,只有柏丽会跟她一起慢慢说服所有人。麝珠娘亲作为族长,其实有很多话不方便和长老们说,但她会告诉柏丽。她们无话不说,有事会一起面对,互相守护。
在麝珠的印象里,娘亲对她说过,世上没有一个人是永远能相信的,但柏丽可以。有一次柏曼被麝珠惹得很生气,柏丽怎么哄她都不起作用,柏曼边哭着边说,“我才不要跟她当好朋友!我不要她当我的圣女!”
那是只有她们才知道的事,柏曼会是下一任族长,麝珠就是下一任圣女,娘亲们不准她们将此事说出去,也不告诉她们为什么,只叫她们好好练习蛊术。小小的麝珠也赌气的说自己不要当柏曼的圣女,柏曼哭得更厉害了。
麝珠娘亲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对麝珠说话,她说,“你们将来注定是要互相陪伴的朋友,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在世间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你是圣女,你可以背叛所有人,甚至连娘亲也可以背叛,但你永远也不能背叛柏曼,你要作为圣女,保护她。”
麝珠第一次对族长和圣女有了除朋友外的认知,就是守护,圣女要一生都忠诚于族长,可麝珠娘亲和柏丽没有再解释。一直到后来柏丽,娘亲,柏曼接二连三的死讯,麝珠当上了圣女,可她从小就认定的族长却换了人,她开始有所怀疑,也质疑自己的位置。但她没有勇气站出来,眼睁睁看着古二成为了族长,或许柏曼回来后会更瞧不起她,所以她逃了出来,柏丽知道她接受不了娘亲的死,还有自己的不作为违背了当初娘亲让她保护柏曼的那些话,于是柏丽默许了麝珠离开的想法。
此后,柏丽又告诉了她圣女和族长间的羁绊。从先祖逃到苗疆建立起古寨成为第一任族长起,便有了圣女的存在,圣女是倾听神言的存在,族人们都以为“神”就是万蛊之王,也的确有蛊王的存在,那是先祖留下来给后人在危机时刻的救命稻草。
但“神言”,并非是指蛊王,而是听命于族长,并且守护族长。人心难测,他们愿意信奉神明,却不愿意信一个活人,族长要更好的管理一个古寨,就需要一样让他们愿意服从的东西,“蛊王”,“神明”便是先祖精挑细选的那样东西。有时候圣女就会作为传达人,只要是“神言”,族人们就算心里再反对也会自己说服自己,族长的决策就能更好的实行。
除此之外,从小培养心血的族长在继任时还会得到一把密钥,密钥通向后山的一处密室,只有族长和圣女知道那处地方。密室中就养着蛊王,蛊王需要族长心血才能维持正常的存活,族长每养一年的心血就要去一次密室,每一次之后都会十分虚弱,虚弱到很容易被抹杀,圣女便要在她恢复之前保护她。
至于族长只能由女子继承,也只是因为特殊的心血只有女子的身体能承受得住。族长饲养蛊王,无异于成为了蛊王,王太孤独,就会需要另一个人的陪伴。
这些事情不曾记录在布帛中,只为继承人与退位者间代代相传,她们也认为,换位守护是对圣女的一种公平,当一代圣女与族长退位后,圣女的女儿成为族长,换族长的女儿当圣女,彼此守护,坚不可摧。
麝珠想起她离开那日,柏曼甚至都不愿意出来送她,或许她当真讨厌自己吧。她和柏曼,应是没可能像娘亲与柏丽那样做好朋友的。
卫木蓝叫她不要想太多,两人缩在一起睡去了。
距离拍卖还有两天,闻堰一下子交了三天的房费,并跟小老板投诉楼上的那群狗东西晚上动静太大吵到他的马睡觉,叫小老板把他们撵出去。
勐拉啪的一声拍了几块金条在桌子上,说自己要把房间都包了,可以让出马厩给闻堰住。
两人在柜台前打了一架,隐隐有发展成群架的趋势,小老板大喊一声,跳出柜台在两人中间发了场疯,阻止了这场群架的形成。
华枢下来叫走勐拉,两人走到二楼时,正好麝珠抱着水壶出来,她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手间的银镯发出清脆的声响。华枢望了过去,看见她腰上也挂着一个银制的小铃铛,他眼眸微暗,多看了她几眼才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