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水轮流转

到了城里，先将马芬黄麻子扭送公安局。

公安队长是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姓郑，郑队长十分重视这起案子，还让一个年轻公安带着叶蓁蓁去医院验伤。

即使没有造成实质的严重后果，但这类案件性质十分恶劣，最近又正是严打时期。

所以叶蓁蓁才一定要趁着这个关口，将事件闹大，一次性将这两人摁死了，以后都别再有机会回到河沟村兴风作浪。

前世马芬并不知悔改，虽然叶蓁蓁识清了她的为人，从此离她远远的。

但是后来75年下乡的一个女知青却没能像她一样幸运，最终被黄麻子糟蹋了，还被受害者有罪论逼得投河自尽。

回来第一件事就虐了渣，叶蓁蓁心里一阵暗爽，这也算是为民除害，拔掉了社会的蛀虫。

刘景看着站在叶蓁蓁身边的年轻男子，一身齐整干净的制服，脚下踩着五成新的解放鞋。

而反观自己，无袖褐色汗衫和同色长裤，前后都打着数个补丁。

裤头裤脚更是磨得起毛边，布鞋的千层底也几乎磨平了，从鞋头破洞处还露出一节脚指头。

两者对比，刘景被衬托得灰扑扑，就像他不见天光的人生。

刘景自觉走开，站在一行人的最后，离叶蓁蓁最远的距离。

活到十九岁，这是刘景觉得最无地自容的一次。

“郑队长，可不可以让我们同村的乔大娘和刘景同志陪着一起去医院，我对青梅镇不熟悉，没有熟人陪着，我心里害怕。”

叶蓁蓁看了一眼刘景的方向，嗓音清亮问公安郑队长。

小知青称他为熟人，这让刘景的脚指头下意识蜷缩起来。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郑队长同意了。

刘支书还要留在公安局，有公安同志带领，验伤报告出来的很快。

叶蓁蓁皮肤娇嫩，一掐就紫，所以看起来比实际要严重，其实都是软组织挫伤，最严重的还是后脖颈那里。

“幸好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回去也要留意观察，若是有头晕呕吐的症状，要立刻来医院处理。

24小时之内先用冰水冷敷，如果皮下组织没有渗血的情况，48小时后每天早晚热敷，这样消肿化瘀得快。”

医生开了一支活血化瘀的药膏，以为乔蓝儿是叶蓁蓁的母亲，还一一教会乔蓝儿物理处理办法。

从医院出来又回了公安局一趟，接上刘支书一起坐上驴车回村。

刚回到村口树头，看到站了一圈下工过来等消息的人，叶蓁蓁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年头没电视手机，除了上工干农活，下工打娃，东家长西家短便是最大的消遣乐趣了。

“老支书咋样了？马芬那臭逼货有没有被判游街，我可是连烂叶子都准备好了。”

还没下车就听到张大娘的破锣嗓，刘支书虎目一瞪：“都给我散了，一天天的瞎折腾，还嫌不够丢脸是吗？今晚喊你们老汉都到老戏台开会。”

看着一群大妈被训得悻悻离开，老支书这才板着手回家去。

没机会都要创造机会，更何况有现成的呢，叶蓁蓁当然要立马顺杆爬。

肚子咕咕一阵响动，叶蓁蓁脸红低头，手指头窘迫地搓着衣摆。

这时间各家都煮好了晚饭，乔蓝儿想到小姑娘没人照顾，回去连饭都没得吃，今天又遭遇这恶心事，估计都吓坏了。

“叶知青，我扶你回去知青所吧。”转头乔蓝儿又吩咐刘景：“景儿你回去让芊芊送一碗粥过知青所。”

他们家成分不好，若是让叶蓁蓁直接去家里吃，担心传出去会对她不好。

芊芊是二哥刘敏的小女儿刘锦芊，今年才5岁，已经懂事得每天跟着哥哥们上山割猪草攒工分。

叶蓁蓁知道乔蓝儿的顾虑，张了张口，却也没说什么。

来日方长！

可是看到面黄肌瘦的小芊芊，摇摇晃晃捧过来的这碗粥，叶蓁蓁再也忍不住，眼泪串串滴落。

“哎呀，这是不合胃口吗？”乔蓝儿窘迫，可是她家再也拿不出别的来了。

叶蓁蓁知道乔蓝儿误会了，赶紧擦了擦眼泪，摇头说道：“大娘别误会，只是觉得您就跟我妈妈一样，关心照顾我，我这是想妈妈了。”

怎么会嫌弃，一碗粥里能见到半碗粮食，虽然是番薯和玉米渣混着煮的。

现在可是刘家最难的时期，家里卧病在床的就有两个人，叶蓁蓁知道他们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一家人常喝这样的粥水，不过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奢侈，连最优待的几个正长身体的孩子，也是碗底薄薄的一层。

乔蓝儿和几个儿子儿媳，更是只装稀得不见米油的清粥水，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咕咚咕咚就是一顿饭。

这是将他们家今晚的口粮都舀给了叶蓁蓁呀。

叶蓁蓁将碗放下，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饼干，露出两个小酒窝，招手让小芊芊向前来。

刘锦芊看着叶蓁蓁，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年幼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漂亮姐姐衣服真新，一个补丁都没有，人又白又好，还会对她笑。

村里的小孩都不愿意跟她玩，只会欺负嘲笑他们，所以刘锦芊性格格外腼腆内向。

头回面对陌生人的善意，刘锦芊有些不知所措，缩在了奶奶的背后。

“叶知青快放回去，家里有饭呢。”

这饼干一看就是好东西，应该很贵，不过是送了一碗稀粥过来，哪能占人家便宜。

叶蓁蓁忍着全身酸痛，起身走到刘锦芊面前，蹲下身来，与她平视。

“你叫芊芊是吧，谢谢你给我送粥来；姐姐觉得跟你有眼缘，很喜欢你，这饼干姐姐还有好几盒呢，再不吃就要过期了。

过期了就不能吃咯，吃了是会坏肚子的，可是如果丢了又可惜，芊芊也不想姐姐做浪费粮食的人吧。”

叶蓁蓁将饼干盒子放到刘锦芊手里，摸了摸她的头顶：“芊芊帮姐姐分担一下好不好？拿回家去跟哥哥们分着吃吧。”

前世叶蓁蓁被暗杀后，刘景不顾世人异样眼光，执意将她葬入刘家祖坟地，其实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她和刘景并没有真正结为夫妻。

刘景又终生未再娶，香火情便是承了大哥二哥家几个孩子的，逢年过节，他们祭祖上香，也会喊叶蓁蓁一声小婶娘。

所以在叶蓁蓁心中，也早已将他们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

乔蓝儿背对着两人，偷偷伸手抹了一把眼泪。

多少年不曾得到这样的善意了？

过了一会，等到乔蓝儿要起身回家，叶蓁蓁才走到前面去。

“叶知青你先吃饭，吃完先放着，我晚点过来给你擦背后的药时，再拿回家去洗就成。”

叶蓁蓁哽着声音应了一声，乔蓝儿带着刘锦芊往外走，她还是没忍住。

“大娘，日头东升西落亘古不变，风水却有轮流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后头日子还长着呢。”

乔蓝儿脑中一路都在回响着叶蓁蓁这段话，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几兄弟妯娌见他们娘脚步打飘，更是一回家就关起正堂的门，有些担心乔蓝儿，便拉住小芊芊，问她奶是怎么了？

刘锦芊虽然聪明，但是毕竟年纪还小，记不住大人说的那么多话，更听不懂话里的意思。

只是将饼干拿到阿娘何婉茹面前，睁着一双大眼睛说到：“漂亮知青姐姐给芊芊拿回家和哥哥们一起吃的。”

刘家几个小子，最大的是刘勤大儿子刘嘉，今年九岁，幼齿有序，接下来就是刘勤的七岁二儿子刘奕，比刘敏家的儿子刘星大了几个月，最小的就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刘锦芊。

何婉茹看着这一盒都没见过的饼干，望了望她大嫂郑淑娟。

刘家世代祖训，娶妻要娶贤，长房长媳更是要有当家主母的气度，担得起长嫂如母的责任。

“芊芊和娘一起回来的，既然娘都没说什么，就是同意了，芊芊拿去和几个哥哥分着吃吧。”

几个半大小子早就看着眼馋，可是长辈不发话，他们也不敢拿来吃。

这一小盒饼干总共有九块，几个孩子拆开后，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拿了七块去分给几个大人，剩下两块掰开兄妹分着吃。

乔蓝儿没要，说要留着肚子吃饭，刘景也不要，曾奶奶也说吃饱了，可是还是被儿媳妇和几个孙子哄着吃下了半块。

其余几个大人就做个样子，掰下一小块，几乎是看不到的饼碎，当着孩子们的面吃了后，又将剩下的还给他们去吃。

刘锦芊吃完一块，看几个哥哥都将第二块珍宝似的收起来，舍不得吃完，她也有样学样，大人们看着几个孩子，心里熨帖，再苦再累心里也觉得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