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是我的眼睛（六）
迟玉明又遇见了张慧芳和叶军，张慧芳手里还提了个和他样式差不多的水壶。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们来之前拿的也只有这个水壶吧。
迟玉明抬头看了一下高挂在上空的太阳，还是这么刺眼。
出门背一次苞米都能记住给自己带水，为什么就记不住地里还有一个人呢。
叶春生掰苞米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提了一下口袋，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
虽然他背着苞米走回家，可能会要很长的时间。
“……是谁过来了？”叶春生手攥着口袋，僵硬着身子转了过去。
“是我。”迟玉明冷冷出声。
叶春生突然松了一口气，对着声音出现的地方笑了起来，“玉明哥。”
“嗯。”迟玉明答应了一声。
迟玉明把叶春生攥着口袋的手拉出来，将水壶放了过去，“喝水。”
叶春生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忽然心虚的低下了头，“玉明哥，我不渴，你自己喝吧……”
迟玉明没有说话，叶春生不由得心慌起来，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脸颊。
迟玉明把水壶拿回来，一只手捏着叶春生脸，一边将水壶对了上去。
一股股冰凉凉的水被灌了进去，叶春生大口大口的喝着，中途被呛了一下。
迟玉明停下给他拍了拍后背，然后又继续给他喂水，直到叶春生挥手拍了他两下，这才将水壶收了回来。
叶春生红着脸把头偏了个方向，他不想这样让迟玉明看着他，“玉明哥，你干嘛？”
迟玉明侧着身子，盯着叶春生红扑扑的脸，答了句：“喂你喝水，还能干嘛。”说完他自己就对着水壶喝了起来。
叶春生慌慌张张的朝前面伸了手，语气焦急：“玉明哥，我刚刚对着嘴喝过了！”
迟玉明把水壶里的水给喝了个一干二净，临了还舔了舔嘴唇，“那又怎么样，我俩又没嘴对嘴喝。”
叶春生咬着嘴唇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句：“这样不干净，上面有我的口水……”
越说声音越小，如果不是迟玉明凑得够近，估计后面几个字都听不清楚。
迟玉明手指点了点叶春生的额头，“脏不脏不是你说了算的。”
叶春生小鸡啄米的点了下头，“喔，我知道了。”
迟玉明觉得这人实在是太好欺负了，视线顺着他的手上看去，因为热，他把袖子折了一些上来。
手臂上面深深浅浅的都是苞米壳子的划痕，还有一些陈年旧伤。
迟玉明眸子暗了暗，这痕迹他再清楚不过是怎么来了。
又往叶春生脚边的口袋里看了一眼，道：“你要把这袋装完才能回去？”
“嗯，不过也快了，我已经掰了半口袋了。”叶春生又笑了起来，因为看不见，所以也不觉得太阳刺眼，就这样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眼睛一点也不亮，灰蒙蒙的，迟玉明却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你把水壶给我抱着。”
迟玉明把水壶塞到了叶春生怀里，自己则是开始在地里掰苞米，还跟他一样把掰过的苞米杆给踩倒。
叶春生焦急上前想要阻止迟玉明继续，“玉明哥！你别这样！我自己马上就掰完了！”
迟玉明轻轻松松就能绕开叶春生摸过来的手，急得叶春生没办法，只能摸索着将自己的口袋攥了起来。
迟玉明走上前，一把就人搂了起来，叶春生被吓了一跳，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人明明害怕得要死，还不忘记将他的水壶抱紧，免得掉到地上摔着了。
叶春生腰细得吓人，迟玉明觉得他一只手就能圈下。
整个人也轻飘飘的，身上都是硌手的骨头，可能唯一有点肉的就是腰下的屁股了。
被迟玉明一通收拾下来，叶春生终于老实了，站在一边委屈巴巴的抱着水壶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迟玉明三两下就将口袋装满，回头再看叶春生，嘴巴撅的都能挂个油壶上去。
“走吧。”迟玉明将口袋扛在肩膀上，一只手牵住叶春生，拉着他往田坎上的路走。
叶春生惴惴不安的跟着迟玉明走，这是他记忆中，第二个牵着他走的人，第一个是他奶奶。
“玉明哥，谢谢你。”叶春生上到路以后，偏头往迟玉明身上凑了凑。
迟玉明放下口袋，松开了叶春生的手：“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背篼和棍子。”
叶春生愣愣的攥了一下那只刚才还握着迟玉明的手，有一种麻麻的感觉，或者也不是。
不过他不是很说得清，他记不清楚以前奶奶握他的手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受。
“你能背回去吗？”迟玉明的声音传来。
叶春生点了点头，“我能背。”
迟玉明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叶春生往后靠。
叶春生背上背篼，身子很明显的踉跄了两下，不过很快就站稳，迟玉明把棍子塞到他了的手里。
“路上慢慢走，小心点。”
叶春生嗯了一声，头转了一下，面对迟玉明的方向：“玉明哥，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迟玉明没有回他的话，只有路下面，人走路的声音。
叶春生握紧棍子，一点一点的走在路上，没再停留。
迟玉明一边掰苞米，一边回头看远处叶春生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路的拐角处……
叶春生走的确实很慢，因为迟玉明又在路上遇见了他。
迟玉明没有停下，从他的身旁快速经过，他想看看，是不是等他回家放完苞米，出来还能遇见叶春生。
叶春生在迟玉明经过时明显停顿了一下，他觉得这个人走路的声音跟迟玉明很像。
不过应该不是他，因为他没有跟他打招呼。
叶春生觉得迟玉明要是碰见自己，肯定会停下来说一句：“你怎么才走到这里？”
迟玉明猜错了，他出来后没有再看见叶春生。
可能是因为村儿里的路他格外熟悉一些，走得要比之前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