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恰似故人来

理衡律所里，李成翰看着自己电脑里简潼的资料，陷入了沉思。10年了，从他出国后跟陈汐和简潼姐妹还有断断续续的联系，到7年前彻底断了消息，他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在他回国的第2年，竟错过了简潼的面试。虽然回来的这一年也托人打听过，但音讯全无。

李成瀚的眼睛开始放空，儿时的记忆就涌上心头：在10岁那年的暑假里，他们搬进了【景丽华庭】的别墅，由于父母工作十分忙碌，他又是独生子，所以常常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盛夏的天气，大家都在家里吹空调，吃水果，睡午觉，只有他，不愿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看书，看着看着竟睡着了，突然感觉到脸上有凉凉的东西，耳边听到了两个女孩子小声的对话：“姐姐，她怎么了？生病了吗？”声音很稚嫩，几乎是气声，好像生怕吵醒了他。

“不知道，你把水壶给我，我再弄点水。”这个声音略微成熟，也尽量压着声音说道。李成翰慢慢睁开眼，看到两个小女孩一左一右蹲在自己面前，大一点的女孩手里拿着水壶和纸，正打算用浸透的纸巾给他擦脸。

女孩们被他突然睁眼吓了一跳，迅速站起来躲开了，小一些的女孩甚至躲到了大一些女孩的身后，时不时探出头来悄悄看他。李成翰被这一幕逗笑了，刚想站起来却感觉一阵晕眩，又一屁股坐了下去。两个女孩子见状便大胆的上前来想扶起他，但力量微薄，不甚奏效。

“我这是怎么了？”李成翰看不到自己此时惨白的脸问道。

“可能是中暑了吧，你住哪啊，快回去吧。”大一点的姑娘判断道。

“我回去也没人管我。”李成翰觉得她说的对，但回去能怎么办呢，没药没水没人管。

“姐姐，中暑是生病吗？要去看医生吗？”小小的姑娘抬起脸问道，软软糯糯的声音萌得李成翰的心都要化了。女孩子真是最可爱的生物吧，她们要是我的家人该多好，这样我就不是孤单一个人了。心里有了这些美好憧憬，身上竟不难受了，李成翰看着她们，居然咧嘴笑了起来。

多少年后，李成翰都心怀感激，感谢那个夏天，让他遇到了两个可爱的姑娘，让他单调的童年里有了绚丽的色彩。

后来两个小女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年幼的李成翰带回了自己家里，喂了药，喂了水，还拿出了自己的零食跟他分享，三个人后来居然在客厅沙发上一起睡着了，直到傍晚，饥肠辘辘的三个人才醒过来。李成翰拿出自己的零花钱，带着她们在小区门口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饱嗝中互相知道了各自的名字和年纪，从那时起，李成翰时常带着母亲同样忙碌的两姐妹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一起吃饭。那时院子里的孩子们也分帮派，可不管怎么分，李成翰和简潼姐妹都在一起。甚至作为哥哥，他会保护着两姐妹不受欺负。每年春节，他还会给姐妹俩压岁钱，姐妹俩也会给他织围巾，做手套什么的回赠。后来邻居玩笑说：“李成翰迟早要娶一个回家。”时光荏苒，李成翰大二暑假，飞往欧洲留学，一直到去年才回来，虽然临走时说过要一直保持联系，但还是把这两姐妹弄丢了。李成翰现在的卧室里，有一个角落还放着很多女孩子的玩具和用品，那是他历年来给姐妹俩寄的生日礼物，新年礼物和毕业礼物，有公仔，手办，乐高，鞋子和包包。但都由于查无此人被退了回来。姐妹俩从7年前就这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不着一丝痕迹，他有时候甚至有种错觉，有种她们从没出现过的错觉。那时远在国外的他也想过自己回来找，但拜托询查的人一点线索都没能提供，回来也是无从找起，就这样7年了，回国也一年了，还是一无所获。

李成翰的办公桌上有一张和父母的全家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张相片的后面，压着一张他们三个人的合照，在他出国之前，刚好陈汐高中毕业，在毕业典礼后一起拍的。此时他从相框里拿出那张照片，尽管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还是保存得很好：陈汐站在李成翰身边微笑着大拇指朝上比着真棒，还在上初中的简潼站在李成翰前面抱着花束笑出酒窝，而他自己一只手搭在简潼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放在陈汐的头顶比着胜利，每个人都好开心，却不知这张照片后的第二周面临了大洋彼岸的离别。

这张照片被放在了前面，压住了后面的全家福。一双大手放好了相框，看了眼电脑上的照片，熟悉的脸庞有了一丝陌生：五官略微长开了的简潼，正经端坐地面对镜头微笑，浓密的长发别在耳后，职业装里透露出专业和笃定。

“西南政法大学，研究生毕业，笔试成绩第二，初试成绩第三”李成翰默念着，为什么这么好的履历，却在临阵前退缩了？不再犹豫，他拿起了电话对秘书室说道：“王秘书进来一下。”

还在云里雾里的王秘书又是一阵恶寒：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太岁爷找简潼，后来听到简潼名字的李律师像是变了个人，冲过去看电脑前的资料，甚至把那两位都丢下了，这个简潼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会儿喊我是干啥呀？该不会兴师问罪吧，可不是我淘汰她的，是她自己走的。一路磨磨蹭蹭，可还是得面对。王秘书敲门进来，李成翰开口问道：“今天来面试的，是有一位叫简潼的对吗？为什么她没进会议室面试？”

“是有一位叫简潼的，临面试前她接了一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我还说了，离开就视为弃权，可她还是走了。”王秘书小心翼翼地答道。

李成翰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再联系她，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来面试一次，刚好我这里还缺个助手。”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紧急的事，但既然她有能力，又有这个缘分在这里遇到，那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好的，那我去联系。”王秘书听到李律没责怪自己，暗暗松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出去，又被他叫住。

“等等，她来面试的时候你直接带她来我办公室。”李成翰补充道。

“好的，没别的事的话我去通知她。”王秘书快步走了出去，心想着如果赶紧联系到简潼还好，不然出了什么差错会不会饭碗不保。

手术室的灯刚亮起不久，包里的手机震个不停。

“喂？”有气无力的简潼看到陌生号码，接起来毫无波澜地说道。

“喂？你好，你是简潼吗？”陌生男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声音里夹杂着有些兴奋的小心翼翼，简潼一阵疑惑。

“我是简潼，请问你是？”知道自己的名字，说明不是打错，那会是谁呢，银行催债的的话会直接说的。

“你好你好，我是今天在律所外面被你包扎过伤口的那个人，你还记得我不？”傅元祁兴奋的声音快要从电话那头溢出来，也听不出简潼的沮丧。

“哦，是你啊，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简潼回想起那个跟他撞了个满怀的毛毛躁躁的人，不过一件小事，这怎么还找上门了。

“没有没有，哦不，有，我想请你吃个饭表达一下感谢，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傅元祁满心期待地说道。

“这个啊，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简潼问出了疑惑。

“哦，那会儿你说你要面试，Soho里那一层只有理衡律所，我就去问了，刚好里面有熟人，我就拿到了。不过你别觉得我唐突，我是真心想感谢你，我从小凝血功能就不好，要是你不帮我及时处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傅元祁半真半假地说道。

“哦，这样啊，感谢就不用了，我也不太方便，下次有机会再说吧。”简潼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没多说什么，此时她也实在是顾不上这些。

“那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就这个手机号码吗？”傅元祁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满怀期待问道。

“嗯，你加吧，就这个手机号。”简潼答道。

“好，谢谢你，等你方便了我请你吃饭，或者你带我吃好吃的，我刚回国，还不太熟悉。”傅元祁这句话没错，很小的时候他就出国了，一直到今年才回来，中间也是少有几次回国探亲，确实对国内不太熟。

“嗯，再说吧。”简潼都没有心情想这些，敷衍地说着。

“那一定啊，一定！不耽误你忙了，再见！”傅元祁飞快挂了电话，生怕简潼说出拒绝他的话来。坐在他对面的傅正初，脸色有些难看地一言不发。傅元祁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踢了一脚对面的人问道：“喂，你干什么？你不对劲哦，怎么魂不守舍的？”

“啊？没事没事。”回过神的傅正初遮掩着喝了一口面前的冰咖啡，强装镇定地说道。

“喂！你干嘛，你从刚才就不对劲，瀚哥来看电脑你也看，看完就跟着我过来茶水间，一眼不发地听我打电话，到底怎么了啊？你也对简潼一见钟情了？”傅元祁有些谨慎地问道。

“你想什么呢？兄弟，怎么可能？我们俩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类型。”傅正初微微松了下表情说道。

“切，那谁知道，你本来就喜欢小家碧玉那种女孩。诶，不对，你怎么知道简潼是什么类型？”傅元祁警惕起来。

“兄弟，你真的对她一见钟情？”傅正初明白，有些事，还是早点说开了好。

“怎么？不行啊？”傅元祁也不避讳。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傅正初打算把陈年旧事再提起来，虽然他也很不愿意，毕竟这件事纠缠在他的梦里7年了。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有话快说。”傅元祁没当回事，操作着手机加上了简潼的微信，很快就通过了。傅正初踌躇片刻，慢慢开了口。

另一边，简潼的手机再次想起：“你好，请问是简潼简小姐吗？”

“对，我是。”简潼又是一阵疑惑，怎么今天这么多人找她。

“你好，我是理衡律所秘书室的王秘书，我们今早见过面，现在是来邀请你再次面试，请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王秘书十分客气，不想再得罪这位大神。

“真的吗？那我明天，明天上午可以吗？”简潼一下子打起精神来，她没想到，幸运之神会再眷顾她。

“明天上午，10点钟可以吗？”王秘书斟酌着，明天早上有个全体会议，因为来了新人，10点钟应该差不多能结束。

“可以可以，我会准时到的。”简潼快速答道。

“好的，明天你到了来找我就好。”王秘书说道。

“好的，谢谢你！”简潼开心地道谢，心里想着明天姐姐至少可以脱离危险了吧，不管怎样这份工作一定要争取到才好。

“不客气，那明天见！”王秘书说道。

“明天见！”简潼客气地回应。

挂掉电话，王秘书松了一口气: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在通话中，还好最后接通了，不然怎么跟李律交代。

这边的简潼在短暂的雀跃后被手术室的提示灯拉回了现实，还要煎熬多久，才会看到希望呢？

理衡律所的茶水间里，傅正初将7年前的事从头到尾说给了傅元祁听，傅元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是说，简潼是，是那位的小女儿？”

“对，虽然我只见过她一次，但我不会认错的，是她。”

得到肯定的回答，傅元祁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不愿承认。那件事他也知道，可他没想到，世界会这么小。看来两个人这辈子是什么缘分都不可能有了。过了一会，傅元祁起身走了，留下傅正初还有些呆愣，他告诉傅元祁的事有些不是事实，可不是事实的事是需要永远尘封的秘密，不然……甩了甩思绪里的后怕，傅正初站起身不发一言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万幸，李成瀚还不知道，毕竟自己比他晚了一步，李成瀚拿到资料回办公室了，他才去看人事部的电脑。

走到地下停车场的傅元祁，看着手上的创可贴满脸烦躁，为什么，怎么会偏偏是她，本来打算收了心回国好好搞事业好好谈个恋爱结婚生子，怎么第一个动心的人偏偏是绝对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命运真是开了个天大玩笑。7年前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是不是会不一样？都怪那个……从出生到现在，傅元祁不曾这么憎恨过自己的父亲。

这一天真的有好多事发生，也许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吧，也许他们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重新转动，所有人的生命线开始交叠汇聚，展现出了一个全新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