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空墓8

“拿好，不要再丢了。”知道是戏弄，谭茹还是再一次捡起玩具还给了林太。

然而，林太毕竟是小孩子，并不能理解谭茹的耐心，还是第三次将玩具丢到了地上。这一次，谭茹选择别过头，继续看向窗外而没有去捡。任是林太如何在身边催促，甚至开始哭闹，她也都没有理会，就像谭蒙对待自己那样，选择冷漠应对。

似是母债子偿那般，谭茹用这种并不高明光彩的反应，来宣泄对谭蒙的怨。

宋剑看出谭家这对姐妹的感情纠葛不一般，但没有立即询问，而是借口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要让两个孩子先吃点东西为由，将车停到一家连锁餐厅外面。

借着吃饭的契机，暂时让两个孩子安静下来，宋剑找到机会询问谭蒙当年的事情。经过两天的接触，谭茹觉得眼前这个年轻警官是真的人很不错，出于回报心理，她深吸一口气后点点头，开始讲述当年的事。

宋剑则赶紧掏出随身的手机打开录音放到旁边，并取出小本子记录重点。

谭家姐妹其实本不姓谭，而应该姓李。他们的父亲叫李道义，李家世代生活在北方一个叫汉阳青山村小地方，汉阳以煤炭矿业为最主要资源，山高路远，道路不通所导致的匮乏，使当地人基本都靠家中劳力去各家矿厂当工人来赚养家费。

为了能抱团取暖，在外面不被欺负，各村都有自己的小团体，一般以宗族本家之间的联系来维系划分。李氏是青山村的本家大姓，李道义就是他们村上小有名气的牵头人，每年村上的年轻劳力要到哪个矿上工作，工资怎么开，在矿上的吃住怎么安排，基本都由他作为代表与矿主去谈。

据奶奶讲，因为父亲长得人高马大有威慑力，加上做人又还厚道，总能替大伙在矿上争取到不错的条件，村里众人都很信服他。那时候，李家在村中人缘极好，平时在村里也算是日子过得安逸，做什么事儿都有人愿意搭把手，逢年关各家各户都会上李家去拜访，争相送东西以示感谢谢。当然，这也都是为了来年，李道义能接着带上自家劳动力去赚钱。

这种热闹兴旺一直持续到母亲怀上谭茹的前一年，青山村民所在的煤矿上出了事，塌方导致了五个人被埋在里面，挖出来的时候都没了活口。

那五个人都是外乡人，闻着钱味儿来打工的苦劳力。据说跟他们聊过天的人说，他们的老家要从大山里要走几天几夜才能找到一条马路，再到最近的车站坐上车也要花一天一夜。他们是老家穷得没法儿活了，才大老远到矿上来打工，希望能赚到点钱盖房子。

那五个外乡人一组，做的都是布雷点炮这种最危险的工种，但为了赚的多，他们还抢着干，不知道是不明白其中的危险，还是根本不在乎。之前就有工人玩笑，说他们是在玩儿命，迟早有一天要搭在里面，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因为一起来的五个人全都没了，人死了后矿上不仅没想着要怎么联系家属谈后事赔偿，反而匆匆将人拉去火化了，然后将骨灰装在一起给随便埋到了一处空山头上作罢。

大概是亲眼见证了生命在煤老板手下的不值钱，并且也明白其实死亡离自己有多近后，青山村的工人们决定要求涨薪，把从前一天一百的薪水涨到两百。李道义作为谈判代表与矿上的人会计和管事在棚里谈话，最后不欢而散，于是李道义就去游说了矿上其他几个村儿的代头人，决定带着所有工人一起罢工，希望通过让矿洞停产来威胁煤老板。

毕竟，李道义是算过账的，他也偷偷打听过矿料出去的卖价，他们矿上一共有一百多工人，除去工资成本，一天的矿产量折算出去能让媒老板至少赚三五倍的利润出来。而且，当时正好有一批订单正急着交付的时机，矿上如果不能按规按量的交完货，就要赔偿对方一大笔钱。一切正是好时机，工人们没想让老板多割多少肉出来分，只是让老板稍稍多分一碗汤给大家而已，觉得丝毫不过分，便相互僵持住。

罢工涨薪的事情前前后后闹了几个月，矿上起初坚决不答应，大张旗鼓的开始招新工人，希望顶替原来闹事的工人。但是，很快他们发现，罢工的工人太有组织性，就算他们不上工也不会让新来的工人上工。劝阻、威胁、甚至恐吓，轮番下来几乎没人能留下来上工超过一周，毕竟汉阳的矿地多了去，没人想多惹麻烦，最后都为了不多生事事端而离开。

眼看着被扼住了咽喉，少开一天矿，就少一天白花花的进账，还有一大批货要交不上的违约。矿上最后做出了妥协答应涨薪，每人每天五十。对于这个结果，其实李道义是很欣慰知足的，当初开两百的价格就是为了让矿上还价，能涨上这样一笔已经算超出预期。

但是，涨薪的同时矿上又以担心再出现罢工或临时跑路，导致矿上产量受损为由，要求所有人签一条附带条款，就是每个月只发半薪，到年底才将当年的所有余下一半薪水发全。

这个条款无疑让所有人炸开了锅，不同意的声音此起彼伏，可矿上态度却很坚决，表示他们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来协商解决，给工人兄弟开出了全汉阳最高的矿工薪资，但如果工人们还非要不肯接受，那就只能说明是工人们目的不纯，不是想真的好好干活，就是想打劫，那么只能宁愿关矿一段时间，请政府公安机关来维持秩序，也不会再让步。

工人们只为求财，自然不想真的失业或闹到与公安有什么牵扯，想想反正也就是年终结款，数目不会少，只当存了个定期，最后所有人就答应了矿上的要求。

只是，他们到底还是疏忽了，资本家的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算计，哄着工人们忙了大半年，如期交付了订单后，到了年底该结清薪水时矿上就又变了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