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掮客9

因为模样太吊诡，一种可能性的猜测从谭脑海里升起，她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微微颤抖着将手指试探性放到李老太太的鼻子下。

“茹茹，你回来啦。”就在被谭茹的手搭上时，李老太太像是猛然惊醒一般眨了眼，人也动了，扭头看向谭茹。

谭茹被这忽然的出声吓了一跳，但也放下心来，暗自舒出一口气。

“奶奶，怎么还不睡呢。”谭茹问道。

“等你呢。”李老太太回答，之后又试探性询问，说：“你去找欧阳了？”

“嗯。”谭茹点点头。

“哦，然后呢？”李老太太追问。

“我们聊了聊，我知道了一些关于大姐的事。”谭茹回答着，缓了一缓后又补充解释，说：“我是指，我从前不知道的事。”

闻言，李老太太的目光侧望向谭茹，透着些一闪而过的惊慌心虚。

谭茹在旁边的廊栏上坐下，侧扭着身子面对李老太太，问：“奶奶。看来你是有想到，如果我去找欧阳华对质会知道什么，是吗？你不睡，等着我，是想确认这件事。”

“欧阳和你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我才知道，原来大姐所有的幸福快乐都是假相，她织了一件完美的表相外衣给自己。起初，我以为她是幸福的，后来我发现她是悲伤的，再到如今我又发现，她是我完全无法用一种词汇去简单描绘的存在。我那么熟悉的大姐，现在我却觉得，丝毫不知道她是谁。”

“奶奶，那一切，您和我妈知道多少？”谭茹问道。

“你妈妈是个直性子。”李老太太答非所问。

“那就是您知道，对吗？她做掮客，过双面人生，你都知道，但却当作不知道。那么……奶奶，让我大着胆子猜一下，大姐假死在松城，事实上还活着的事，您又知道多少？”

“回来的这么晚，是在外面想了很久，要不要戳破这道窗户纸来问我吧。”李老太太再次答非所问。

然而这样的答非所问，也证实了谭茹的猜测。是的，李老太太也知道谭蒙是假死。

谭茹在那一瞬间震惊得似有一口气上不能吐，下不能咽。她又发现了一个，知道一切，而又隐瞒真相的人，还是一个与自己最亲近的亲人。

忽然，谭茹也想通了，为什么自己在向家里转达谭蒙还活着的消息时，只有母亲谭珍兰震惊无比，作为奶奶的李老太太显得那么平静。

她更也加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只有自己与母亲去为大姐扫墓，而李老太太从不同行前往。从前，谭茹只当是李老太太年纪大了，不便出行上山，更有白发人隔代送黑发人的遗憾堵在心头不愿意直面。

如今想来，那都是谭茹在心里为李老太太寻找的借口罢了，一切的根本原因是那么的直白而通俗。就是李老太太知道，不仅那那墓里没有真正的谭蒙，连那里面所放着的象征部分都不属于谭蒙。

一切其实早都有迹可寻，是谭茹太天真愚钝，从未发现。

“所以，您与欧阳华都知情。这几年，欧阳华与我和妈都断得干净，跟个陌生人似的。但却还时不时来探望你，尽挑好的东西朝家里送。他待你还如从前一样尊敬又亲切，从不是什么情长念旧，只是讨好，想要你保持沉默，对吗？”谭茹追问

“是讨好吧。不过应该也不全是。他当年在青山镇时就是个好孩子，对我很有礼貌，早年也一口一个奶奶的叫我。我相信他时常来探望是为了讨好，但孝心也是真。”

“青山镇，又是青山镇。奶奶，究竟还有多少关于青山镇的事是我不知道的。”

“你与那儿没有关系，你生在松城，长在松城，何必非要执着呢。”

“我偏要执着。”谭茹说着，从包里掏出那本谭蒙留下的笔记本举起来，说：“奶奶，如果你不肯告诉我，那我就去问我妈。我想，她如果知道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大女儿，曾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过双面人生，而你和欧阳华都知道，就是偏偏把她蒙在鼓里进，她肯定会愿意讲些什么的。”

“你如果这样做了，这个家就散了！茹茹，你应该明白，论到底，你妈妈是从外边嫁入我们老李家。你爸出事这么多年，她从没想过改嫁，就守着我这个老太婆和你们两个女儿一起共度难关，全是冲着对你这个家的感情。她如果知道这些，知道我和谭蒙都骗了他，你要她怎么接受现实。”

“是，她为了这个家牺牲了许多。她敬重您，爱着大姐，也为了爸生下了我。可也正是因为我的命是我爸挣回来的，她就恨毒了我。又因为我辜负了大姐，她将我当作仇人，不是吗。这个家里从来只有我做错事，你们都是善良的完美人类，凭什么呢。”

“茹茹，你这是在威胁奶奶，在逼奶奶。”

“奶奶，我没有逼任何人，我只是想知道，我本应该知道的那些事情。我虽然现在姓谭，但骨子里流着流着一叫李道义的人的血，我是他的女儿，我的生活因他而受到了无处不在的影响，于情于理我怎么就没有资格知道呢。你们所有人都说是为了我好，为了这个家，可我除了不断背负感情债务，并没有真的获得其他什么。我并不快乐，我以后也不想再假装快乐。我就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弄清楚一切。”

“茹茹，奶奶一向宠你，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奶奶。好，就当是奶奶做错了一回，你就原谅一回，行不行？”

“不行。奶奶。”谭茹拒绝得简单利落。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非要这样，好话歹话全说了，你就是不听呢。”李老太太少有的急了，提高音量，显得愤怒。

“因为你，奶奶！”谭茹也稍稍提高音量。

闻声，李老太太一愣。

谭茹则直视李老太太的双眼，稍稍前倾身子逼近，以沉静的态度开口，一字一句地揭开了一个多年前的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