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毒杀
娇明德不知道卢蓉私自逃离谢府的事,一路上带着卢蓉回曲州,马车里头用的也是最好的,半点不亏待卢蓉。
路上,对她态度也是极好,不仅对她嘘寒问暖,更是将原本林氏孝敬他的东西都供给了卢蓉。
这让娇明德的继室林氏十分难受。
她从以前就不喜欢娇蓉蓉,如今见她得势,更加不喜,一路上都想尽办法说她坏话:“老爷,这蓉儿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回门来?我瞧着不像是得宠的样子,会不会是被嫌弃了赶出了谢府?你得派人去打听打听情况。”
“你懂什么,我这县令的名头都是靠着她才得来的。”娇明德丝毫不被林氏的枕边风松动。
林氏咬了咬牙道:“可她若得宠而归,自当备上回门礼,谢府也应当派人一路护送才是,可你瞧瞧,她就穿着那麻布衣服,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在谢府过的不好呢。”
娇明德摇了摇头:“你这乡野村妇,蓉儿说了,她是想低调行事,总归是高门大户,许是不好四处生长。”
林氏见娇明德半句都听不进去,忍不住把话题扯到另两个人身上:“她身边跟着的两个人也十分奇怪,她说那两人是谢家的亲戚,可我之前瞧见他们手上都是茧子。”
亲戚这个说法是卢蓉提的,只说陆温和陆翎是谢家专门派来护送她的。
林氏一开始信了,便日常奉承,但久而久之却发现他们二人手掌都是茧子,就狐疑了起来。
娇明德先是愣了愣,但随后就道:“许是谢府护卫,那种国公府里当下人的,哪个不是沾亲带故的,随便出来一个都没准是在洛都当官的,你自当派人好好伺候便是,不必再问东问西。”
娇明德沉浸在自己成为国公岳丈的快乐中,哪理睬她。
林氏几次三番吹枕边风都不成只得坐在角落生闷气。
就这样走了十多日,卢蓉一路竟没找到任何逃脱的机会,还真跟着娇明德的队伍回到了曲州寿陂县。
寿陂县不比洛都,算是一个穷乡县,娇家原本只一套两层平房,带一个小院,可马车却一路往县城快去,停在了一座三进院门前。
卢蓉被请下马车时候,抬头看到这府门比原先娇蓉蓉居住的地方的更高大气派,不禁冷笑:这娇明德才刚当上县令没多久,就置办了这样屋宅,怕是搜刮了不少钱财。
“蓉儿到了。”
娇明德下了轿子,又亲自去搀扶卢蓉。
卢蓉刚下马车,便看到府里一堆人拥簇出来,冲着娇明德行礼。
这些人中有一个脸上有一颗大痣的婆子,穿着一身灰黑的花布衣服,一见卢蓉是从林氏的轿子里下来,当即开了口:“这姑娘怎么坐了主母的轿子,蓉姑娘如今好大的气派!”
卢蓉一眼认出这个婆子,是林氏身边的吕妈妈。
这吕妈妈当初跟着林氏入了娇家后,总是寻娇蓉蓉麻烦,平日里没少磋磨她,这也是娇蓉蓉逃到洛都投靠琴姨娘的原因之一。
如今她归来,这吕妈妈还以为她还是当初的娇蓉蓉那般好欺负。
卢蓉脸上表情未变一分一毫,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林氏没教过你规矩?”
吕妈妈被她这一眼唬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林氏心头咯噔一下,正要解释。
卢蓉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对娇明德故作失望道:“父亲,虽说这轿子是您让我坐的,下人并不知道此时,即便是他们知道了,也不该在主子说话前就出声询问,这等规矩我在谢府时可没瞧见。如今父亲已经是知县,日后还得走上更高位置,这府上的下人可得好好教养。”
娇明德一听,忙对着林氏道:“平日里你管教下人不严,我也不说你,如今我已是知县,这府上可不能像你从前那般管教了,听见没有了?!”
林氏脸色难看,无法辩解,只能咬牙切齿应下:“是,老爷,我一定严加管教。”
她说完又狠狠瞪了吕妈妈一眼,吕妈妈冷汗直流,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说话。
于是众丫鬟婆子便将他们拥入了府里。
这府邸并不算大,但前院种了不少花树,还有一个大石屏,两侧还有假山流水。
卢蓉这是第一次代替娇蓉蓉回这个新的府邸,左右不知她的房间被安置在了哪儿,便开口问了林氏:“我住在何处?”
林氏压根没给她准备房间,便随口对着一旁下人吩咐:“这是府里的蓉小姐,府上如今有几间客房,你们挑个环境好的,给蓉小姐安排出来。”
客房?卢蓉瞥了林氏一眼,她知道这林氏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但她若此时服软,之后想寻机会逃走,反而容易被掣肘,便冷道:“我原以为父亲很欢迎我回来,没成想竟连我的住处也不留?既这般不乐意,我还是回谢府的好……”
她这话一出,娇明德立刻急切起来:“胡说八道什么!你回家省亲,哪有一日不住的道理?”
卢蓉故作委屈:“我自然知道父亲心疼我,可如今府上连我的房间都未留。”
娇明德连忙道:“这屋宅才置办不久,许多房间本就空着,你是我女儿,当然得用最好的。你只管挑,看着哪个房间喜欢,便选哪个房间!”
他说着,又扭头对着陆温和陆翎低头哈腰:“二位爷也不必客气,府里房间众多,可选你们喜欢的地方住。”
陆温、陆翎只看了一眼卢蓉,也不答话。
卢蓉进了府里,在娇明德的带领下逛了许久,瞧中一个带梨树的花园。
花园其实不大,与谢府的相比之下,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但胜在这院子里种满了不少梨树,若无人看守,以陆温、陆翎的能力,若寻得机会,也可以从这树上逃出去。
她抬手隔空点了点这院子:“那我就住这儿吧,多谢父亲了。”
林氏见她选了这院子,脸色顿时不好起来,想要出言阻止,偏偏又被娇明德狠狠瞪了一眼。
娇明德忙应道:“你喜欢就好,来人,将小姐的东西搬到这梨园来。”
林氏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这是她自己布置的小院,平日连外人都不肯让进来,她生有一个儿子,年纪虽还小,但也想等日后将这院子布置给他住。
之前娇明德早就已经满口答应,如今她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等卢蓉和陆温陆翎安顿好了,林氏回了自己房间,气得狠狠砸碎了桌上的茶杯:“这小蹄子,嫁了个好的倒是硬气了,还敢抢我尹哥的院子!气死我了!”
跟在她身边的吕妈妈也被卢蓉下了马威,早就憋着气,立刻供火:“就是,我瞧着那蓉姑娘今日回来,是踩在了夫人你的脸上。如今她处处都得了宠,日后指不定更加趾高气昂,您可得多加小心了!”
林氏自然明白这点,恨恨道:“你说的对,她还带了两个自称是谢家亲戚的人回来,想着就是来给她撑腰的。”
吕妈妈道:“夫人,我一直觉得奇怪。我瞧那两人满手粗糙,哪里像是什么爷,没准是那蓉姑娘为了撑脸面才这般说的。”
林氏烦躁道:“老爷说了,那两人可能是谢府的护卫,这些在国公府当差的护卫,也开最不起。”
“夫人莫要被骗了,若是护卫,何必藏着掩着,直说便是。况且这蓉姑娘回来省亲的,却什么东西也不带,我瞧着她就是被赶回来的。”
“我也这么说,可老爷就是不信!”
吕妈妈想了个主意:“夫人不如派人去洛都问问情况,若蓉姑娘真得宠了,便忍她几日,她总要回去的。若是个假的,那夫人还能忍她不成?早早将她赶出府去。”
林氏吐出一口浊气:“你说的对,她若真得势了,我忍她一忍又如何,老爷日后步步高升了,我的尹哥也能得些好处;若她是被谢府逐出来的,且看我怎么修理她!”
***
洛都,丰将家药楼。
面色并不大好的丰将雄正沉着脸送走了一名在大理寺内游走的官员。
官员一走,他立即脸色铁青坐回椅上,将杯中乌龙茶饮而尽,气愤不已。
大理寺关于马匪一案一直没有个结果,丰将家三番四次催促询问,大理寺卿却一味推托,怎么说都有理、怎么说都有借口!
管事见他如此,便知结果不太好:“爷,里头怎么说?”
丰将雄从鼻子里喷出气来,颇为咬牙切齿:“大理寺的人说,我们查出的东西只能当做是口供,没有人证指认。偏偏那些被我们送入大理寺的犯人又翻供称他们之所以画押认罪是因我们严刑拷打所致。”
他们想到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但没想到会如此受阻碍。
管事皱了皱眉,开口道:“我听说谢府有个丫鬟和嬷嬷,已经被带进大理寺指认了,她们的口供也不能当做证据吗?”
丰将雄摇了摇头:“那两人没认出来,说是当初马匪来时,她们只躲在车里,也没看见外面的人。”
“可那马匪中有一人是谢家二爷手下的护卫,难道连这个证据也不能算?”
“就是谢卿白在场!当时大理寺询问,谢卿白亲自去了一趟地牢,所有人的口供都换了。”丰将雄愤怒到胸腔剧烈起伏,他们早已知道丰将旻的死与谢卿白有关,但偏偏有了证据却也无法指证他。
管事一时沉默,良久后,他脑海闪过一张面孔:“若说人证,其实还有一人……若娇姑娘她能指认……”
丰将雄一怔,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天空已暗,却有鸟雀越飞越远:“她如今已经离开洛都,怕是也寻不到她在何处了。”
管事却略微压低了嗓音道:“之前我们的人曾回来禀说,娇姑娘是在白石县下了车,想来她或许是跟了商队离开,我可以派人去打听那段时间在白石县停留的商队都去了什么地方,或者能将娇姑娘找回来。娇姑娘对公子有情有义,若我们请求,她一定肯来作证的!”
丰将雄知道,若要给谢卿白定罪,如今也只能从人证上下手了。
他沉思许久后,才闷声道:“你着人去查一查吧,看看她去了哪儿。”
“是。”
丰将家这边还在寻找人证坐实马匪案的凶手,却不知道大理寺即将迎来变故。
大理寺地牢,宋恭被关在最里面一个牢房,此处阴暗,那一小口窗户就如同井口,只吝啬地流出一丝阳光。
牢门“咯吱”一声被打开,有人进来。
宋恭抬头看去,见到来人,立刻起身行礼:“二爷。”
谢卿白从暗处缓缓走出来,一双白云黑纹靴子走进这牢房中的尘埃里,衣袍轻轻翻飞,又将这些尘埃尽数吹落。
他垂手站着,目光幽深:“这几日审问情况如何?”
宋恭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如实说了:“有人已经扛不住了。丰将家一直咬着,我们的人也不敢肆意放人结案,恐怕拖不了太久。”
谢卿白像是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面色未有变化,只是目光更是暗了一暗。
原本大理寺卿阆中德是谢家这边的人,以谢家声威,通常这种小案子都会被压下来,偏偏就在这几日朝中局势骤变,边境起了战事,军报却被延误,皇帝在气头上,而阆中德的儿子却还在这个时候在闹市纵马。
之前的军报就是因送信兵纵马而遭延误,皇帝一气之下革了阆中德的职,如今大理寺中没有了他们的人,办起事来也变得麻烦。
谢卿白沉默良久,然后缓缓从袖中取出了一包东西,语气冰冷道:“被关押的人都不能留。”
宋恭一怔,全身血液凝滞,绝望在他眼眸之中弥漫开来……
谢卿白见他没有拿着,便将这一包东西丢在了他面前地上,淡淡开口:“日后你的父母家人,我会替你关照。”
宋恭彻底面如死灰,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许久后,他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和决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