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圣曲罪与罚(四)
罗浮仙舟的百冶大赛开始了,开幕剪彩的时候云诃还去凑了个热闹。然后他就回了医馆。
因为百冶大赛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这种赛事耗费的时间通常很长,而云诃没那个耐心去看那些工匠做东西。
他对锻造懂得不多,但对机械懂得很多,所以要是去看比赛,多半要不看不懂,要不被选手笨拙的动作气的想下去帮对方拼。
也不知道那个小家伙擅长哪一项,云诃现在思绪有点飘,毕竟是闲得慌,百冶大赛在即,罗浮是肯定不会去征战的。白珩又忙,也不可能去开星槎。丹枫和镜流也有自己的事情,也不可能切磋。
至于镜流前段时间收的小徒弟景元??云诃和他还没那么熟,暂时猜不到对方的想法。
他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协助百冶大赛官方看好那些工匠,万一他们在比赛过程中受伤,会让他和丹鼎司的人一同救治。
虽然云诃的主要工作就是站在那里看丹鼎司的人治。
至于为什么云诃不是丹鼎司的人,却能参与丹鼎司的工作,还能有那么高待遇??那按白珩的说法就是:好歹是连丹士长都推拒了的人,这点排面还是要有的。
不然丹鼎司那边也不乐意啊。
“云老师救人基本不收钱,效果又好,对于各种疑难杂症都知道怎么治,简直就是行走的医书好吗。”——by丹鼎司无名粉丝
云诃对此没有什么看法,并劝那些人追星是没有前途的,还是好好读书吧,省得月底考核又不及格。
然后那些人就一边叫苦连天地学习,一边说他好温柔、好为他们着想。
云诃对此表示很无语,并觉得他们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要出魔阴身了。
日子依旧是平淡的,百冶大赛和云诃其实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不是个工匠。
不过白珩对百冶大赛兴致还是蛮高的,还特地去看了。然后回来就开始跟云诃吐槽:“那些家伙看不惯有天赋的短生种也做得太明显了吧?直接给一堆废料,怎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看不起吗?”
她有点气愤。
“你很生气?”云诃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就是有点意外白珩的态度。
“倒也不算,我就是觉得他们很不公平而已,再说了,还轮不到我生气呢。这要是让怀炎将军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生气呢,他可宝贝他这个弟子了。”
白珩抖了抖自己的耳朵,这么说。
云诃了然。也是,白珩和那个应星也没多少交情,最多就是在到访朱明时见过。狐人寿命也不长,白珩倒也不至于因为应星短生种的身份看不起对方,但也不会想为对方出头。
说到底,他们这么关注应星这个人,也就是因为他的师父是朱明仙舟的将军怀炎,再加上对方短生种的身份,才引得他们这么好奇他。
在此刻,在他们眼中,应星身上的标签排在第一的就是他的师父是怀炎将军,然后就是他是个短生种。
他当然是个天才,不然怀炎也不会收他为徒,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但人总是会有固有印象。
没办法,大家非亲非故的,而且也才见过一面,尽管云诃有拐小孩的念头,但在真正见到对方的实力之前,他也依旧会保留之前的看法。
没有真正的赞赏是见一面就会出现的,那样对自己和对方都很敷衍,退一万步而言,如果有那也是在话本子里。
“那也没办法,你又不是大赛方,而且我想,你也没有到要为他出头的地步。”云诃淡淡地说,“他如果真是金子,那不管怎样就都会发光,轮不着咱来操心。”
说到这,云诃食指曲起,笑着敲了敲白珩的头,在白珩抗议的眼神中,他带着笑缓缓说道:“接着看看吧,看看他是会轻易蒙尘的珠子,还是永不腐朽的黄金。”
????
应星当然是永不腐朽的黄金。
他的才华对得起他的骄傲,对得起怀炎对他的看重。
即使是一堆废铁,他也依旧能让其成为一个完美的作品。
“天之骄子啊??”云诃伸了个懒腰,这么感慨道,“倒是让人有点??小嫉妒?”
才怪,他自己当然是最棒的。
“怎么样,丹枫。还记得你跟我承诺过什么吗?”云诃笑着看着满脸憋屈的丹枫,“来来来,说说你的看法,不诚实的话是会被克扣奖励的。”
丹枫不是不认可应星,但以他的骄傲去夸赞另一个人??啧,太难为龙了,起码现阶段真的很困难。
“龙鳞护理套装不是答应好了吗?不算奖励吧,你总归不会扣这个吧?”丹枫被云诃看着,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咳了一声。
云诃挑了挑眉:“你更在意这个?奖励说的不是这个,具体是什么??我看龙尊大人也拿不到,也没必要说了。”
丹枫:????
这是在用激将法吧?一定是吧?
丹枫挣扎了一下,还是被自己的好奇心打败了,有些别扭地说:“他是个天才,这是无可厚非的,不然也没办法把一堆废品做成一个精美的机巧。”
云诃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哈哈,你这个样子很可爱诶丹枫。”
眼见丹枫的脸色有往恼羞成怒的方向发展,云诃及时停止了自己的行为,见好就收。
“挺好的丹枫,也许你能和他成为朋友呢。”云诃笑着说,但丹枫一脸不信。
“所以奖励是什么?”
丹枫沉默了一会,执着地问。
“送你壶酒怎么样,我刚酿的,别用这么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我,我很会酿酒的。”
云诃从自己医箱里翻出了两坛酒,白釉的瓶子,上面带着淡淡金色的流云。
丹枫合理怀疑了一下云诃会不会想毒杀他,或者自己的甲够不够厚,会不会被云诃毒杀。然后被云诃瞪了一眼。
丹枫觉得要是白珩在这,她肯定会拍下来做成表情包。不过他估计白珩也不是很敢。
妈妈给你,你就拿着.jpg
丹枫收下了来自云妈妈的爱,还不敢丢,万一丢了指不定他以后的龙鳞护理都要飞了。
那不行,人要脸树要皮,他持明龙尊饮月君还要鳞呢。
“走吧,我们去凑个热闹。”云诃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本来那些家伙就看不起他,现在那家伙用废品拿了第一,那些人指不定要眼红呢。”
他冲丹枫露出了一个令丹枫毛骨悚然的微笑,用一种甜腻到令龙不适的语气说:“万一发生了冲突,我也好现场救治,不是吗?”
丹枫:????
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云诃的说法。
最后因为云诃的脸色过于渗人,那些人虽然不知道云诃发什么癫,但现场终究是没乱起来。
这位人可不好惹,没看见持明龙尊还站在那里他旁边没说什么吗。
于是丹枫沉默地看着云诃拐小孩,觉得这个场面很适合让镜流的小徒弟景元来看看,现场幼儿反诈宣传好吧。
但他真的很想说,应星真不是孩子了,虽然云诃用的也不是普通拐小孩的手法,很明显,这是拐成年人的手法。
所以云诃其实很清楚这个家伙心智和成年人一样,却依旧要拐?要不要这么执着,怀炎会想过来打人的。
最后应星还是没被拐回去,云诃也知道这种拐孩子的事情要循序渐进,一蹴而就可不好。
也容易引怀炎直接过来打他。
丹枫:您还知道啊。
“我有一个问题,您为什么执着于拐应星呢?”丹枫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下去了,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云诃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因为我发病了?”
丹枫:????
您能不能不要再让我无语了。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呢。”云诃感慨。
“不过??你玩过骰子吗?”云诃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丹枫一句。
丹枫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对方何出此言。
“有的时候,我的耳边总是有骰子的声音,它们在桌子上滚来滚去,像是在决定什么一样。”云诃淡淡地说。
“我有时会想象,有个人影在投掷它们,决定着我的命运。”
丹枫觉得自己后背一凉。
这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悬疑故事呢?
“所以??你很不爽吗?这又和应星有什么关系?”他有些艰难地问,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今晚大概是别想睡着了。
“不。”云诃难得有点走神。
“我关注应星是因为一种天然的好感。”
就像他对丹枫无意识的纵容,对镜流和白珩的关怀,还有镜流小徒弟景元的关注。
就像他现在在关注应星一样,这些好感来源几乎有点莫名其妙。
但他并不讨厌,这真奇怪,不是吗?
就像他说他的命运被某个存在决定,被掌控,却没有觉得多方案一样。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可他就是讨厌不起来,就像是这些事情本就是他自己决定的一样。
这是一个有平行世界存在的世界,而云诃觉得“自己”似乎对此很有研究。
云诃眨了眨眼,对丹枫说:“很奇怪吧,但就是很玄学的样子,就像当年我遇见你和白珩还有镜流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去探寻这种好感的来源。”
云诃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笑着说:“太明锐也不是件好事,我觉得偶尔迟钝些也好。”
“因为‘我’总不会害我。”
最后这件事也没个结果,丹枫觉得云诃的话属实是有点太抽象了,他得花点时间理解。不过云诃觉得不理解也没关系,反正不重要。
丹枫走了之后,云诃趴在自己的小桌上,静静地望着自己桌子上泛着金属光泽的摆件,忽然勾起了一个笑。
“我的确讨厌被拘束,讨厌被规划。”
他喃喃自语。
“但我更讨厌讨厌自己的自己。”
因为他的灵魂说,他很爱自己。
而他从不会违背自己的灵魂。
????
他很久没有做梦了,这次也不例外。
云诃端坐在无数梦境环绕的中央发呆,无论他想不想知道,那些有关别人的梦境就是因为他心脏中记忆的力量而向他敞开了大门。
他不想窥探它们。
他只想睡个好觉。
有些人觉得掌控别人秘密的感觉很好,但云诃不这么觉得。他只觉得这些东西既烫手又令人难受。
云诃叹了一口气,把一个正在做春梦的人的梦境拨开,觉得自己的好像眼睛被污染了,然后在这里无所事事地伸了个懒腰。
真无聊。
人的梦境各有不同,每个人几乎不会出现相同的梦境。
但这些都很无聊。
谁懂啊,他真的只想好好睡一觉,但很可惜,他现在做不到。
也许把存放在心脏里的力量拿出来就可以睡一觉了?云诃有些好笑地想,然后自己马上否决了这个决定。
他做不到的,因为他舍不得。
他又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记忆以前的他特地找流光忆庭的人处理过,一时半会是想不起来了,有点可惜。
但没办法,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
云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绕过梦境,在梦境的夹缝中闲庭漫步。
悠闲是挺悠闲,但无聊也很无聊。
千次梦于人间??还挺浪漫。
云诃叹了口气。
但浪漫又不能让他做梦,所以一点用都没有。
忽然,云诃像是听见了什么一样,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想看清什么。
层层叠叠的梦境交错,一个人一生的喜怒哀乐在一场梦境中上演,他们遮挡了云诃的视线。
但云诃依旧专注而又认真地望向那一个方向,像是他真的能从里面看见什么一样。
骰子滚落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血红色的人影从虚无的空中掷下骰子,那枚奇怪的一百面骰在空中翻转。
啪嗒。
骰子落在了不知何处。
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闷笑。
“这算是我送给自己不知道多少岁生日的礼物吗?反正是送给所有的自己,不过好像又不算生日礼物,“自己”的生日什么时候早忘了??”
似乎有谁在低喃。
“挺好的,是一。大成功呢。”
那个声音是扭曲的,嘈杂的,云诃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他耳边的声音嗡鸣着。
云诃努力辨析着其中的含义。
最后,他也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点。
但那足够了。
他听见那个声音说:“??这就是我能送给你的全部了。”
“那么??你好,我。”
“再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