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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别样情

纪韵诗自褚雨墨口中说出“沈白衣”三字时就已开始心神不属,神游方外。

这一刻,仿佛人间一切争斗荣宠对于她来说都毫无干系了。她轻轻扬起一张美到至极的脸庞,看那天边的浮云,心事随着云彩的流动慢慢的追思。

那年也是这样的天气,晴朗安静。天空的云像撕开的棉絮一样一缕一缕的。一张红色的脸颊在喧闹的集市中欢快的跳动着。她抱了一摞书,兴奋的往家的方向轻快的走着。她三岁识千字,五岁熟读通史,七岁已能作诗写文章,被邻里称为“才女”。她怀里的书是她的最爱,而且她正值韶华,稚嫩天真的年龄,又出落得乖巧俊俏,世界上一切的美好好像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正走到街转角,一个白衣少年匆匆迎面而过,一不留神两人撞作一团,怀里的书散乱一地。少年急忙道歉,并蹲下帮忙拾起。两人各自拾起一本书,不经意间眼神竟撞到一处。那少年的眼神温暖如玉,举止有礼,谈吐不凡,还未开口说话她的心就已飞了起来。

白衣胜雪,少年胜衣。从此她就深深的喜欢上了他,再也无心读书,只痴痴望着窗外。经常好几个时辰在院子里昂起头看天上的白云,只仰得脖子疼得半天才能复原。她在看天上的白云,那白云固然好看,却又没什么好看的。她只是觉得那白云很白,白得就像一件衣服,更好看的就是白衣服下裹着的那个人。

整整三个月,她神不守舍,书也看不下去,而且还多了一个爱好就是串街。她的父母很焦虑,脾气粗犷的父亲甚至曾疾言厉色的训斥过她。是啊,一个女孩子不芳居深闺,满大街的乱跑像什么样子?何况她本就不是一个疯丫头,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母亲的忧虑不比父亲少什么,可做法就不一样了。她认为女儿是撞了邪,请了老道来家做法。她被勒令坐在中堂大椅子上,任由老道和他的徒弟摇铃念咒洒符纸。

老道的徒弟年岁不大,眉目有些清秀,居然很像他。她在漫天飞舞的符纸中,看着老道徒弟甜甜的笑了。

那笑容美丽极了,仿佛天上的仙女一般。那小孩被笑得脸红了,脖子也跟着红了。她笑得更腻了,那笑容足能让人甜死。在她的眼里,这世间一切都是灰烬,都是尘埃。她的小小脑袋里只有那少年的音容笑貌,身边的一切较之都失去颜色和存在的意义。

老道和徒弟被她笑毛了,连滚带爬的逃了。并且留下一句话:“邪妖怪祟我见得多了,可没见过令爱这么邪的!”从此,母亲便更加坚信她有病,而且绝对病得不轻。

她得了怪病,是相思病。这病无时无刻都会发作,包括吃饭、读书、洗澡、上茅房。有时走路走到半道,也会突然停下来,仰头看着天上的白云痴痴的笑个不停。

她那严厉的父亲再也不能忍受,便把她关了起来,严禁她出门。母亲则隔三差五请一些和尚老道之类的人来做法施救。

有一天,她还没睡醒,就被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她惺忪着睡眼,迈步进了大堂,又是一个脏兮兮的老道,老道身边坐着一个很端庄的白衣少年。

是他!母亲安抚了老道就出去了,那老道也不像其他人装模作样的做法念咒,只是很老实的坐在一边,从怀里摸出一瓶酒慢慢的喝着。

他见人都走光了,悄悄踅了上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三个月来,我每天都在想着你,每天都在看天空,我想着你,吃饭、读书、洗澡、上茅房的时候都在想着你.....”

像一壶开水倒进冰雪里一样,这些甜蜜的话儿畅通无阻的流进了她的心坎。

世间最美妙的事情就是两情相许。

她痴了,他也醉了。

“这老道是我花钱雇来的,我走之后,你要好好的生活,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洗澡,好好上......”说到这里,羞红了脸偷偷看她。

“唔唔,我会听话,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洗澡.......咭”一声像蚊子叫的轻笑从她花瓣一样的嘴里响起。

他笑了,她也笑了。

“你要好好的,我才能再来看你。”他走了,白云飘远了,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从此之后,她果然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洗澡,好好上......直到她父亲觉得她又正常了,将来给自己争脸的希望又回来了。她母亲也好高兴,坚定的认为这是老道做法的功劳。

她央求她母亲再请那个老道和白衣少年来,并且骗她说,自己是那次之后才变好的。母亲很宠她,就答应了她。

这次坐在大堂里的不是那个老道,而是个尼姑。出去请人的丫鬟还没出巷口,就碰到了少年和这个尼姑。

母亲出去了,尼姑坐在角落里,并没有拿出酒瓶喝酒,而是拿了一个鞋垫在纳。鞋垫上纳的是一对鸳鸯,脸上的神情竟有几分柔媚思念的神情。

大堂几乎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热烈的迎了上去。

她崩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思春的尼姑啊?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个老道喝醉了,跌进茅坑淹死了,临时抓壮丁,才找到这个尼姑。我多给了她半吊钱,她才肯来的,而且一直拿眼角瞟我。

她脸上有点变色,轻轻淬了一口,呸,不要脸,下次不许她进我家的门。还有你,再找点便宜的人来,钱那么容易花呢?

她已将自己视为他的妻子,他的钱也是她的。

那一天,他抱了她。

那一天,她也回抱了她。

她抱着他,感觉像抱着一块玉,温暖细腻,舒服!

他抱着她,感觉像抱着一朵云,轻盈柔软,销魂!

那一年,他十六岁。

那一年,她十四岁半。

她在家里的表现太好了,读书、写字,甚至从不进厨房的她居然每日帮助母亲下厨。父亲很高兴,每餐都要喝一点儿酒,不多不少只有一杯。而酒莫名其妙的少了,明明新开瓶的酒,喝了一杯下顿连半杯都没有了。

她重获了自由,可以出门了。她手中的酒壶里充满了美酒,虽然都是一点点攒的,虽然甚至不止一种酒,但她却感觉自己的幸福和向往都沉淀在酒壶里面。

后山树林里,他背靠着她,一口一口喝她父亲的酒。

她也背靠着他,弯起了膝盖,甜甜的把头向后靠着。

他从没喝过酒,只觉得她送给自己的,莫说是酒,就是毒药也会咕噜一口吞下去。

她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只知道男人都喜欢酒,比如她的父亲。可她不知道,酒量很浅的父亲是因为她令他欣慰才每餐喝一杯酒。

他舍不得一口喝完壶里的酒,却又被监视着不喝不行。

这是酒,不是毒药。可他却觉得和毒药差不多,好辣,好苦!

不过喝下去真的很开心!

看,白云在飘,蓝天在动,他的心也在飘,也在动!

他转过身来,抱着她。手法很不熟练,但却相当的温暖。

他喝醉了,脸红红的,映着天上的彩霞。

天上的彩霞都不如他的小红脸可爱,她忍不住亲了他一下。

他的小红脸更红了。

他也回亲了她一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不示弱,回亲他。他又回亲她。

两个年轻人比赛似的互亲起来,比谁亲的热,比谁亲的响。

那热烈的吻来自于年轻人的四瓣嘴唇。亲吻的位置也从脸颊、额头、脖子慢慢发展到嘴、耳朵、胸口。

亲啊亲,只亲到衣服都亲没了,天都亲黑了,只亲到海枯石烂,只亲到天荒地老,只亲到只眷朝夕,只亲到春宵一刻。

那一晚,她很晚才回家,脸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酒气扑过来闹的。

父亲没在家,去城里卖皮货了。母亲见到她这个样子,很害怕。母亲也是女人,也曾经是少女,也曾经是怀春的少女。

只是母亲没她这么大胆,她很害怕,不敢把女儿的事抖出来,只轻轻的告诫。

她很听母亲的话,这一次却没有完全听。

那片树林是那么可爱,可爱到她每天都要去一次。

少年每次都在那里等候,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师父问我怎么总有买不完的东西?

说完就吃吃的笑。

他是宗门里的采办,负责下山采买应用之物。

她也笑,可笑了半天突然很正经的问,你什么时候娶我?

少年的脸一下子就白了,白得比白云还要白,比他那一尘不染的白衣还要白。

时光在这一刻里凝结了,草虫爬在草里一动不敢动,似乎也在聆听,也在等少年的回复。

这是我给咱俩攒的钱,先放我这,攒够一万枚就够娶你的了。说着少年从衣袖里拿出沉甸甸的四串铜钱。

她看着他,有一丝质疑,有一丝迷惑,有一丝不信。可,只有一丝,剩下的九十九丝都是信任,无比的信任,坚定的信任。

她笑了,会心的笑了,满意的笑了。然后把头倚进他的怀里,舒服至极的享受着温暖。

他和她对视的时候也笑了,那笑容很纯真。当她埋头扎进他怀里时,他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像罩了一层冰霜,他的身子在变冷,只有她才觉得温暖。

幸好,这次下山是为宗门内打一批新的家具。

幸好,我衣袖里有打家具的四串铜钱。

幸好,她在这个时候问的我。

幸好,我聪明,及时拿了出来并说了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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