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奈之下
苏芷瞳在百度地图上搜索了一下苏芷晴给的地址，好像与他住的地方只隔一条街。
他自嘲地笑了，两兄妹近在咫尺，却鲜有来往。
他很轻而易举地来到苏芷晴住的小区，并没有急于上楼，他得思忖怎么见他爸。
他是跟虞红说出去等钱，借故溜出来的。
本想找同事挪一下，虞红有碍面子，他又何尝不是呢。
找朋友挪一下，问题是，在这个城市，他哪里有什么朋友。
他有两个目的，一是见他爸，二是筹钱。他突然灵光一闪，这两个目的完全可以合二为一。见到了他爸，直接找他爸借点钱，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嘛。
许久不见，一见面就开口向爸借钱，似乎不妥。
他清楚，他爸一直以为，他们兄妹俩在大城市里混得不错，这也是他爸在老家小镇上，在左邻右舍之间，颇为自豪和屡屡炫耀的。
倘若他爸知道了他连三百块钱都要东筹西借，这让他爸情何以堪。
即便是找爸借钱，也必须是拐弯抹角、旁敲侧击。
他在他爸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很乖、很诚实的一个孩子，这么跟爸编一套谎话，他似乎又有些于心不忍。
苏芷瞳在小区的花坛边来回踱步，一筹莫展。
他在他的记忆里，天马行空地搜索。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好多年之前，他和虞红回老家，虞红曾花一千多块钱买过一个镯子，送给了他妈。他妈过世后，作为珍贵的遗物，他爸一定会保留下来。
当他想到这些，近乎有了跃跃欲试的感觉，便急不可耐地转身上楼。
门敲开后，苏清河穿着整齐的衬衫、长裤，仿佛知晓儿子要来，迎接贵宾似的，让苏芷瞳受宠若惊。
“爸。”
“芷瞳，你怎么来了？”
“芷晴告诉我，您来了。我一下班就赶了过来。”
“好、好，快进来。我再炒两个菜，你先坐一会。”
苏芷瞳这才发现他爸腰上系着围裙，手里拎着锅铲。桌面上已经摆好了四个菜，莲藕排骨汤、油淋笳子、土鸡烧板栗、素炒青菜，这些都是他爸的拿手菜，也是他招待贵客的招牌菜。
苏芷瞳跟在他爸的身后，不解地问：“爸，芷晴不是出差去了嘛？您一个人吃得下这么多？是什么珍贵的客人要来？”
“哪里。这屋里还住着一个小姑娘，我为她做的。你来了，我正好再加两个菜。”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爸大热天还穿得这么周整。他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他爸这是因为他的到来。
芷晴出差了，家里只有他爸和一个陌生的小姑娘，他爸这样，完全是对人家小姑娘的尊重。他不得不佩服他爸的细致和友善。
苏清河炒完菜，端上桌，反复在桌上摆放菜的位置，以期达到最佳的视觉效果。
苏清河做完这一切，吁了一口气，解下围裙，笑着说：“芷瞳，你饿不饿？可不可以等一会？”
苏芷瞳知道他爸这是要等小姑娘回家来一起吃，“没事。”
苏清河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这是首肯儿子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来，沙发上坐。工作咋样？”
“还那样。”
苏芷瞳对他爸没有任何违和感，挨着他爸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爸，您一直没来岚城，这次来，一定要多玩一些日子。”
“嗯，当然。我没打算回去了。”
“啊？”
苏清河脸色阴沉下来，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跟你妹妹一样？她是待嫁的闺女，你可是我儿子，我还指望着你呢。”
“我……我……”苏芷瞳不知道怎么来安顿他爸。
“你有难处？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心里有数就行。”
苏芷瞳想，看来，必须把他爸带到他家里去一次，他爸自然会作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爸，我知道。”
时间在流逝，父子俩天南海北地聊了许多，以至于找不到话题可聊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集在大门口，期待着小姑娘立即出现在他们面前。
苏芷瞳有好几次想提起镯子的事，总觉得说出来显得很突兀，不是那么水到渠成，那样的话，担心引起他爸的警觉，最后就会前功尽弃，他还会成为一个觑觎他爸财产的小人。
苏芷瞳绞尽脑子，终于有了一个思路。
“爸，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回老家去看您，您不会怪我们吧？”
“不会。你们忙，理解。”
“清明，也没有去祭奠妈，妈会不会怪我们？”
“你妈在天上，看到你们在努力工作，就更不会怪你们了。”
苏芷瞳顿了一下，觉得这一段话的引入，行云流水，既不突兀又无破绽，简直可称得上是完美。
“爸，我常在梦里梦见到妈………妈总是对我笑………”
苏芷瞳说到情深之处，眼眶就湿润了。
苏清河眼瞅着儿子对母亲深深的情意，心里也泛起了丝丝涟漪。
“爸，妈没有给我和芷晴留下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吗？”
苏清河想了想，“你妈倒是留下了一些东西………好像有一个镯子………”
“您说的镯子，是不是虞红送给妈的？”
“好像是你媳妇送的。”
苏芷瞳情不自禁，屁股就离开了沙发，半蹲着，“太好了！”
苏清河满腹狐疑，“你想要回镯子？”
苏芷瞳语无伦次，“不，不是。我只是想要一件妈的信物，放在身边，经常睹物思人，这样就不用去梦里找妈了。”
苏清河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儿子的一通情真意切的说辞，竟然是连篇谎言。
苏清河把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缓缓地站立起来，“这次来岚城，我带过来了。难得你有对你妈的这片孝心。”
苏清河说着，就去了苏芷晴的房间。
苏清河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用手帕裹着的东西。他把手帕一层层地展开，露出晶莹剔透的一只翡翠手镯。
此时苏芷瞳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不知怎么的欣喜若狂。
苏清河把镯子连同手帕，郑重地交给了儿子，“芷瞳啊，你可要好好保管你妈的东西。这虽说是你们送的，那也是你妈的东西。”
苏芷瞳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爸，我知道，知道。”
苏芷瞳小心翼翼地把镯子放进裤兜里。
“爸，明天我们接您下馆子。”
“不用。上馆子破费，还不一定吃得可口。”
“没事。我们不怕花钱。”
“要不，你和虞红，把我的小孙子带来，我弄给你们吃。”
“那怎么行呢。”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晚上在这里。”
苏清河根本就不想麻烦他的孩子们，倒是他却非常乐意为他的孩子们付出。
苏芷瞳看他爸那么坚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他的目的已达到，就想马上离开这里。
“爸，今天也不早了，我还要回去给您孙子检查作业。”
苏清河没有挽留，“那你快走吧。”
待苏芷瞳走到门口，苏清河又叫住了他，“芷瞳，你不是也没有吃饭吗？你赶紧扒两口饭再回去。”然后又喃喃自语，“婉芳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
“爸，我不饿。您要饿了，您就先吃。说不定人家小姑娘有事，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
“你别管，你快走吧。”
苏芷瞳下了楼，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今天，他算是不着痕迹地完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按理说，他拿到镯子，再到典当行一兑，儿子的校服解决了，他的房贷也无虞。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嘛。
但他却走到树荫处，抬起手掌就“啪、啪”狠狠地抽了自己两耳光。
卑鄙！无耻！
他在心里咒骂自己。
苏芷瞳，你不是人！不是人！禽兽不如！
他内心悲愤交加，身体晃晃悠悠、摇摇欲坠，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眼泪哗啦啦淌了下来。
他在他爸心目中一直是一个诚实的孩子，有一天他爸知道了这一切，他该如何面对他爸……
倘若不是因为儿子的校服，或许就会有他今天这一出。
他清楚，即使不是儿子的校服，也还会有别的什么。他现在过着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的日子，迟早有一天会出大问题。
他只求这一天来得迟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爬了起来，漫无目的，彳亍在街上。
街上的人川流不息，都在自顾不暇地奔走。
他搜了一下附近的典当行，还真有一家在前面不远处。他经常在电影里见到，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典当行有它存在的市场。为什么现在，这个行业又冒了出来，有存在的理由吗？真令人匪夷所思。
典当行的门敞开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端坐在栅栏后面。
他怯生生地走了进去。
老者抬头，戴上老花镜，“小伙子，有什么事吗？”
苏芷瞳把镯子递上去。
老者把镯子放在亮光下，上下、左右把玩着，“你是存，还是卖？”
“卖，您看值多少钱？”
老者不假思索地说；“两千。”
苏芷瞳记得他妈曾说过，这是虞红花一千块钱买来的。老人是不是看走眼了？
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把实情告诉老人，但现在，他自然不会那么傻。
“行，您说多少就是多少，我等钱用。”
苏芷瞳拿着钱，有点幸灾乐祸地回家了。
虞红安顿好了儿子，躺在床上等着苏芷瞳的归来，毋宁说是等着儿子的校服钱落定。
“怎么样？”
苏芷瞳掏出一沓钱，抽了三张递给了虞红。
“我爸来了。”
“爸人呢？”
“在我妹妹那里。”
“钱，找你爸借的？”
“爸把妈留下的镯子给我了。”苏芷瞳当然不会说他如何瞒天过海，用谎言骗取了父亲的信任，“我把镯子卖了。”
虞红瞪大眼睛，“你卖了多少？”
苏芷瞳得意地说；“两千呀。我妈曾跟我说，你只花了一千多，我们还赚了。”
“什么！？两千？你傻呀！”虞红娇声地吼道，“那个镯子，我花了一万多买的，用了我半年的奖金。”
“那你怎么跟我妈说，一千多呢。”
虞红翻着白眼，“我不是担心太贵了，你妈不收嘛。”
苏芷瞳无言以对。
虞红一字一顿，下命令似的，说：“你想办法跟我赎回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苏芷瞳傻愣着，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