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邾城色变
当天晚上,秦道就又约来了达奚海山,二人还是如前几日那样对面而坐,只不过桌上可不再备着酒了,而是换了一壶香茗。
“太师,这是要请我喝茶了吗?”达奚海山不禁打趣道。
“唉,王爷您就不要拿我说笑了,这喝酒还是误事啊。”说着,秦道给达奚海山倒上了一杯茶水。
“不对吧,”达奚海山低声说道,“我这两天可听说,那天晚上的一场酒,可是救了您一命啊。”
“是,那天晚上确是如此,我喝醉了酒,反倒是没被砸在那墓道之下。”达奚海山沉吟了片刻,长叹了一口气,“可是我不能指着这喝酒能救我一辈子啊。”
“太师这是何言啊?”达奚海山看秦道语气深沉,脸上也有几分悲伤,便关切的问道。
“里面事情错综复杂,我就不一一和您说了,但关键就是一句话,”秦道喝了一杯茶,一字一句的说,“皇上要杀我。”
“噗!”达奚海山一口茶水全喷在了地上,“什么?达奚日干要杀你?我可是一点征兆都没看出来啊。”
“是啊,我也是老眼昏花了,没能看出来这王八羔子的诡计,现如今这刀架在脖颈上了,才开始想办法反击。”秦道反心已决,嘴上便也没有了把门的。
“太师,我们毕竟是一父之子,您这么骂是不是有点…”达奚海山不禁提醒道,“罢了罢了,我和他也算不上什么兄弟,太师那您可有什么对策啊?”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本来我打算着稳扎稳打,把他搞下去,再把您扶上来,看来现在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咱们就两步并一步,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本来秦道和达奚海山还算是各取所需,现在则完全是这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好,太师既然已有计划,在下愿闻其详!”达奚海山原本前几日还在为秦道的篡位计划毫无进展而感到泄气,听太师这么一说,也一时间来了兴趣。
“王爷,我已经揽下了修葺皇陵的活儿,等我把这计划弄的圆全一些,再和您具体说这其中的细节,您现在只需要知道,踏踏实实的在幽州待着,不要乱跑,不要冒头,最好也少进宫去和你那弟弟会面,咱们待到九九重阳节那天,定是要干成这惊天动地的大事!”秦道低声笃定的说道。
“好,我全听从太师安排,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达奚海山听到这里,多少心里还是有些打鼓,“这么大个计划,咱们在这皇城内外,若是没有几个得力的帮手,恐怕是难以完成啊…”
“哈哈,这个您放心,我会安排我青州军战力最强的一支部队前来助阵,这城外的人马您是一点也不用担心。”秦道低头转了转茶杯,“至于这城内,太后已经暗中和我联络,愿意助咱们一臂之力,咱们自然可以里应外合,内外夹攻啊!”
“这…是。”达奚海山听到太后愿意帮忙,自然是又惊又喜,这转念一想又似乎有点不对劲,但看秦道说的眉飞色舞,如此笃定,便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秦道和达奚海山又叮嘱了两句,无非就是保密云云,暂且无书。
第二天,一只信鸽就飞到了青州大营之内,在代理着青州军务的副将一看是幽州来信,连忙接下信鸽,取下密信,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看了起来。
书中暗表,信中安排青州军尖刀团五千精兵,务必于九月八日晚间赶到幽州城南郊驻扎,一路上需快马加鞭,切莫惊动沿途驿站官吏,并且随时关注九月九日皇陵动态,一旦听到二十七声礼炮鸣响,便直奔皇陵而来,其余事项,等待进一步号令。
这副将也是追随秦道出生入死多年的青州军老人了,是秦道最信得过的心腹之人,自然也是唯秦道马首是瞻,马上烧掉了密信,心中开始默默盘算着一个月后怎样安排这一路的行程。
姜元站在皇城的高台之上,望着夕阳下一只飞过的信鸽,似乎是从青州的方向飞来,直奔城东而去的。太后不禁冷笑一声,“哼,看来秦道的青州军已经安排妥当了,那看来我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说着,姜元也从旁边的鸽笼里取出一只信鸽,将密信小心的在鸽子腿上绑好,“去吧,你虽是一只鸽子,这回可要当一回黄雀了。”
太后把信鸽放飞,鸽子在夕阳下直飞西南而去,而飞往的,正是郢州的方向。
“这信里说了什么?”江裳对王异问道,这些天过来,江裳对王异的气也算是消减了几分,这前脚看着王异收到了飞鸽传书,后脚就跑过来询问信里的内容了。
“是幽州来的,太后姜元亲笔。”王异指了指密信上的花签,对夫人说道,“信里说京师近日可能要大变,让我时刻做好准备,随时准备调精兵入朝。”
“这…这说的也太宽泛了,有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情呢?”江裳听王异这么一说,感觉实在是语焉不详,不禁问道。
“细节信里是一个字也没提,我估计太后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是她也不能完全确定的事情,如果说的太早,怕是泄露了天机。所以才这样含含糊糊吧。”王异又搓了搓这密信,低声说道。
“唉,太后这弯弯绕也太多了,既然都已经是密信了,又有什么可隐瞒的呢?”江裳是个急性子,不禁嗔怪。
“夫人这么一说,倒是也有道理,你想,可能是什么事情,会让太后送来这样一封信呢?”王异一时也来了兴趣,对着夫人问道。
“这不好说…约莫,约莫是西北边境出了战事,让太后想起来五年前的旧事,现在有些风吹草动,就要提前防微杜渐?”江裳想起五年前解幽州之围的场景猜测道。
“应该不会,一是这西北自从五年前起义之后,一直采用的是高压管理,但凡有点小事都会报给我,这一年以来我没有收到任何西北边境的信息,想必不是边陲战事。二是即便边陲战事又起,这又有什么可避讳的呢?大可以直接命令我带人前去平叛,何必玩这些文字游戏呢?”王异一边望天,一边琢磨道,“我倒觉得,可能是朝中政局不稳,甚至是出了那谋朝篡位的迹象,但又无法确认,所以太后才只是向我发出了预警,并未直接召我还朝。”
“这也怪了,如果朝里有人想要篡逆,不是眼前就有秦道在管着吗?直接和他说就行了,何必这不远千里送信到郢州来呢?这信里说的还不清不楚的。”江裳苦笑了几声,不禁打趣道,“难不成是他秦道要谋逆吗?”
王异听闻此语,突然瞪大了眼睛,“夫人,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还真是有此可能!”
“那…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直接起兵入京?”江裳见夫君这样说,也一下子提起了警惕。
“不…我们先静观其变,太后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她若都没有叫咱们入朝,想必是可以稳的住局势。”王异一边琢磨着,一边冷笑一声,“况且…”
“况且什么?”夫人见王异欲言又止的样子,连声追问道。
“况且太后,说不定也对这谋朝篡位乐见其成呢。”王异见四下无人,低声说道。
“什么?那皇上是她的养子,从小带到大的,这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太后不会…”江裳想想达奚日干和姜元的关系,怎么也不能相信太后要加害皇上。
“怎么不会?当年我哥哥和她姜元不也是青梅竹马吗?若不是先帝从中横插一刀,二人的婚事是注定的,可后来哥哥放不下旧情,如此危机时刻还想着进宫见她最后一面,可换来了什么?不还是该被放弃时便被视如弃履,最后冤死狱中吗?”看来王异还是没有放下哥哥的死,提到这里情绪激动,“这人到了那宫城之内,都是会变的。况且太后原本就是这种人,我和她也不过是因为暂时在同一条战线上,相互利用罢了,此人日后,也不得不防。”
姜元看了看脸上已经露出来一丝寒意的王异,便也没有再劝说什么。只是觉得他刚刚说的“人到了宫墙之中都是会变的”,用来形容他自己倒是也恰如其分。
“报!”一位家丁快步跑了过来,王异夫妇也就止住了交谈,听他说话,“小三哥…小三哥在邾城出事了…”
“小三怎么又跑到邾城去了?”王异皱起了眉头说道,“出什么事了?”
这家丁抬眼皮看了看夫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王异也是等不及了,“就在这里说!”
“是…回大人,小三在邾城湖边,私自开办了一家饭馆,明着说是饭馆,实际…实际就是妓院,不少邾城男子过去消遣,被家里人发现,闹的厉害,说是…说是邾城从来没出过这伤风败俗的事情,现在这不少人正在妓院门口闹事呢…”家丁见王异问的急,也是如实说道。
“小三这是想干什么!”王异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走,准备车驾,我们走一趟邾城。”
王异转眼就出离了武昌城,一路向东北而去,直奔邾城,一路无书,这就到了这湖边妓院。
只见小三已经让人家给绑了,就捆在他这所谓饭馆的大厅柱子上,一众在这里经营的姑娘们也是衣不蔽体,蹲坐在一旁,一个个都是哭的梨花带雨,面有愧色。大厅里围着一众村民,对着小三大吼大叫,硬是要他给个说法。小二作为邾城的官吏,站在一旁,也不好劝说什么,只能是面露难色,姑且这么看着,不让大家动手。
“太傅到!”家丁高喊一声,众人见王异来了,知道终于是来了这主事的,便也就分开道路,把他迎了进来。
“小三!这是怎么回事?”王异看着被捆在柱子上的小三,他身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想必已经挨了不少老拳,要不是小二在这里看着,估计早就被打死了。
“太傅…我自己开了个饭馆,原本是正经营生,但是…但是您也知道,这邾城本来人就少,没人过来花钱,我就想办法…想办法找点刺激的,好让人来…”小三哆哆嗦嗦的解释道。
“你这王八羔子,你们是找到刺激了,怎么不问问这对我们这些人是多大的刺激!”一位大姐在一旁嘶吼道,看来他的丈夫也是这里的常客。
“小三,那些姑娘是怎么来的?”王异暂且压住了火,接着问道。
“都是一些外乡的姑娘,大多是失地流民家的孩子,在家里活不下去了,我才把她们接过来…”小三瞥了一眼蹲在墙角的姑娘们,低声说道。
“说清楚!什么叫接过来?”王异见小三含糊其辞,语焉不详,厉声斥责道。
“是…就是我给了他们父母一些钱,他们便把孩子给我了,我就把他们接到这邾城来…”小三见王异要刨根问底,便也就只好实话实说。
王异看周围的人是群情激愤,大有要闹事的架势,知道此时不下点狠手是不行了,便抡圆给了小三一个大耳光,小三被打的吐出来一颗后槽牙。
“混蛋!这叫什么接过来,你这分明就是当了人贩子,当初我叫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王异这一巴掌打完,虽说自己还是厉声呵斥,但也明显觉得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一点。
王异见小三被打的哑口无言,便转头看向蹲坐在一旁的姑娘们,冲着打头的那一位低声说道,“姑娘,抬起头来,我问你几句话。”
那赤身露体的女孩子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王异转头看了看她,这已经是这群姑娘中岁数大的了,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王异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你家在哪里?”
“家在益州。”姑娘小声说道。
“当初来这里,是你自愿的吗?”王异缓和了语气,尽量平静的问着。
“算…是吧,家里穷的活不下去了,在这里,至少是能有口饭吃…”姑娘擦擦眼泪说着。
听到这里,王异也是心头一紧,想不到这世上还真有这逼良为娼的世道。王异指了指小三,“你们在这里,他有没有打骂你们,逼迫你们接客?拖欠你们的工钱?”
“没有,小三哥没有打骂过我们,也没有逼着我们接客人…工钱和我们是三七开的,也从没有拖延过。”这次这姑娘回答的很果断,倒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确实如她所说吗?”王异又冲着其他姑娘们问。
王异见其他孩子也纷纷点头,倒是一时犯了难。在历法当中,并没有说明不允许开设妓院,小三这个行为虽说是伤风败俗,但却并不和法律冲突,另外,他一没有强迫这些孩子接客,二没有打骂这些姑娘,三也未曾拖欠她们的工钱,确实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罪名惩罚他,更何况,这些姑娘还是为了生计自愿从事这个行当的,就更是无从下手了。